“回来,姐姐!”孙倩倩醒来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是你?你怎么会在?”
“你自己走到这里就昏倒了滴喵。”柳幽叶递过来一杯水,神情平静,如西湖的水面。
“我自己到这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对了,我在哪里?现在是几点?”孙倩倩坐起身,开始整理头发和衣服。
“凌晨三点,这里是旧医楼的地下室。”
“这么早?嗯?旧医楼?不是着火倒了吗?”
“只有这里不受影响滴喵。”
“哦。你会一直在这里陪我吗?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孙倩倩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小鹿一样圆圆的,清澈纯洁。
“我不会离开。睡吧,早上我会叫你滴喵。”柳幽叶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孙倩倩盖上,轻轻拍拍,就像个幼儿园的阿姨。
“你真的不会离开?”
“是。”回答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但是孙倩倩还是安心地闭上了眼。
“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躲在这里最安全了,小倩。”好像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一个白色的柔弱的背影横在自己的面前。依稀间,孙倩倩感觉自己在点头,然后紧紧抓住那温暖的白色背影的衣角,踏实的感觉中夹杂着些许幸福的甜蜜。
姐姐!
姐姐?我什么时候有过姐姐?
有过,一定有过。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来中玄上学就是为了要找到姐姐,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睡不着?”柳幽叶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孙倩倩睁开眼睛。
“在想心事?”
“嗯。”她注视着天花板,呆呆地回答。
“很烦恼?”
“嗯。啊?你怎么知道?”孙倩倩一下子坐起来,惊讶地看着柳幽叶,感觉有些害怕。
“呼吸很乱,而且我帮你把过脉,有点奇怪。”
“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却想不起来她是谁。每次都会听见她让我救她。今天,我才想起来,那个人的身份。”孙倩倩站起来走到柳幽叶旁边。
“哦。”柳幽叶点点头,没有追问,没有其他的反应,表情没有变化。
“你怎么不追问那个人的身份呢?”
“没有必要,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不想说,我也没有必要勉强你。”
“嗯,说的也对!”孙倩倩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想起自己听宿舍大娘讲的有关柳幽叶的事情。“昨晚我说话太冲,不知道你也和我有同样的经历,所以,抱歉哦!”
柳幽叶抬起头,又走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似乎没有好好听孙倩倩道歉。
“喂,我在向你道歉哦!很诚心,很诚心的。”孙倩倩明显很不满意,嘟起嘴,扮了个鬼脸。
“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知道么?不管听见什么,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去,也不要说话。”柳幽叶再次走进门,脸上仿佛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不知原因地变得更加阴沉。
“什么意思?”
“不要问,对你没有好处。”柳幽叶关上门,离开了地下室。
什么对什么呀!不是说好不离开这里吗?她出去干什么?很神秘,很奇怪噢!
孙倩倩的好奇宝宝又在作怪,推开门,跟了上去。
阴冷,不明所以的阴冷,包围了孙倩倩。她开始感到身体僵直,手指无法卷曲。四周模模糊糊地聚拢来很多人,动作都是那么奇怪,好像关节都是倒长的,身体摇摇晃晃,薄如纸片。可是,当她想要伸手触摸的时候,那些影子就好像浓雾,被她的手指驱散,恍然已不知踪影。
楼梯很长很长,看不见边际,走了很久也看不到天空,找不到出口,只是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过来,这边,过来……”一个声音,很有磁性的声音,无法辨别出说话人性别的声音从远方响起,幽幽的,柔柔的,似乎是在唱歌,又似乎只是在喃喃私语。“过来,这边,过来……”
孙倩倩的眼睛渐渐疲惫,身体不由自主地沿着台阶上升,上升,没有目的地。直到,一个厚重的大门挡住了她的去路。
“把门打开,开门,我在你的身后,快开门呀,开门……”声音包围了她,看不见身影,辨别不出方向,除了悠远的香味和声音里淡淡的忧伤,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开门,快开门!”声音不再温柔,而是急切得很,充满激动的喜悦,从孙倩倩的身后传来。她不由得扭过头。
“啊~~~~”惨叫声差一点刺破柳幽叶的鼓膜。
那是一张怎样残破的脸孔,那是一个怎样丑陋的身体,四肢和头颅被简单地拼装起来,每一部分的颜色各不相同,但是都布满伤痕,爬满蛆虫,白骨森森,五官乱位。倾斜着裂开的大嘴动了动,凑向孙倩倩的面颊:“快开门,快!”
“不,不要过来!”孙倩倩不断后退,身体已经顶住了门,无法偏移。
“快开门,快开门!”
无数只手从那张大口里面深处,死死地拽住孙倩倩的四肢,然后是她的脖子。
窒息,紧张,恐惧,孙倩倩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此时的自己,只觉得那些手冰冷,带着腐蚀性,自己的皮肤在呼救,在冒出淡淡的青烟。喉咙里涩涩的,无法出声,只有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点一点地夺取自己的生命。
“果然是你。”柳幽叶循声而至,已经站在怪物的身后。“放开她。”
“开门,否则我立刻杀了她!”怪物将孙倩倩拉入自己的怀抱,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叫嚷。它身上的腐臭味差点让她立刻窒息。
“开门?可惜,我的手受伤了,打不开门。”柳幽叶晃晃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冷冷地回答。
“开门!”
“我和她换,让她开。”柳幽叶慢慢走过去,对方很听话地松开孙倩倩,迅速缠上柳幽叶。
“开门,快开门!”怪物催促着,孙倩倩惊恐地看着对方,很想拔腿逃跑,可是,她看到柳幽叶轻轻开合的嘴唇,好像在说什么。
“离开,快跑。”
不,我不能再逃避,上次我已经因为自顾自地逃避失去了朋友,现在我不可以再逃走。
“你要开门是不是?我来开!”孙倩倩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门前,手指轻轻地触摸着有些弹性的大门,准备用力推开。
慢慢地,门被推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白色的雾气从里面涌出,迅速笼罩了一切,一道金黄色的光柱从里面喷薄出来,直直地击中了孙倩倩的胸口,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口中飞出。她轻轻地腾空,重重地落在距离门很远的地方。
“开了,门开了!”怪物欢叫着放开柳幽叶,自己跑了过去。
柳幽叶轻盈地落地,随手从暗兜拿出紫月,刺向怪物的后背,直直地,深深地,直到看不见剑身的紫色光芒。
“紫月!”怪物留下最后一句话,全身抽搐,瘫软了下来。柳幽叶抽出紫月,怪物的身体迅速收缩,爆炸,变成无数碎块,一粒红色的种子似的东西飘了出来,慢慢消失。
“紫月?”孙倩倩默念着,轻轻擦擦嘴角的血索性坐在地上观察紫月。
门重重地关上,金色的光柱也渐渐淡去。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恍恍惚惚地从门后面走了出来,慈爱地笑笑,对柳幽叶说:“谢谢,紫月的新主人!”
“可惜,紫月并没有落下,危险还会出现。”柳幽叶仰望天空的方向,轻轻地回答。
雾气消散,门也不复存在,原本的阶梯渐渐分解,幻化成五彩的粉末。天上的月亮在云朵的掩映下更加婀娜,奇怪的紫色光芒洒满大地。今天晚上的天空,紫月在掌管星辰的事物,北斗七星略显暗淡。
“不去告诉他你在这里帮我吗?”
“没有什么好说滴喵。”柳幽叶拒绝了道人的好意,收起紫月,静静地看着天空。“刚才那个是什么?”
“人,非人,但,是人。”道人敛住笑容,“人生中有各种各样的诱惑和欲望,而正是这些东西将人变得非人,但是也正是这些成就了人。”
柳幽叶咬着嘴唇,依旧凝视着天空,毫无表情,目光深邃,好像在思考什么。孙倩倩试着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她疑惑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很正常。道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仍旧注视着柳幽叶,观察她的反应。
“唉!也许我说的有些深奥,以你的年纪来说,应该无法理解。”道人见对方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缓缓地感慨道。“我一直没有参透,虽然对我来讲时光已然不会流逝,但是往事种种历历在目无法放下。”
“我懂你的意思。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赎罪。”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二十年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告诉我这所有事情的触因。”
“仇恨。小姑娘,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的,如果是满怀仇恨的人更加可怕。道可道,非常道,人各有道,相逢是偶然也是必然。”道人的身体渐渐模糊,随着风飘散。
“等等,请你告诉我。”
“用你的智慧去分析,用你的心去体验,记住:你是紫月的主人,她会指引你今后的方向。明日午时阳气极盛,你可以离开一个时辰,但只有一个时辰,切记切记!”飘渺的声音回荡在天际,一滴眼泪留在柳幽叶的掌心,化作一枚黑色的勾玉。“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缘分都因前世修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因果循环?”柳幽叶的嘴边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孙倩倩傻呆呆地看着道士离去,心里还在寻思自己梦中姐姐说的话。
不要离开紫月?紫月是柳幽叶的东西,那我不是就不能离开她了?那我就要在这种地方呆着了?不要开玩笑哦!
“明天一早请你离开这里,刚才的事情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想死,我劝你离开。”柳幽叶冷冰冰地说完,走下楼梯。
孙倩倩愣在一旁,很不适应地皱起眉头。初冬时节,寒风已然刺骨,尤其是夜半,更使人思念温暖的被窝。好不容易回过劲儿,孙倩倩四周看看连忙跑进地下室,开了门,拉上柳幽叶给她的大衣,闭上眼睛。
准备好体力,明天我还有很多任务呢!姐姐,我会听你的!诶,她好像不在,明明比我早下来,可是怎么会不在?算了,我还是养精蓄锐吧!反正,不到明天中午,她不会离开这里。
红色的碎片飘到学校的东南角,轻轻地附在一个参天的大柳树上,树木的枝条微微颤抖,很享受似的慢慢吞噬碎片,原本干枯的垂枝一下子发出红色的光芒,开始长出细细的叶芽。
一道绿色的光芒闪过,一个人从远处缓缓走来。那人抚摸着树,轻轻地微笑。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垂着头的女孩,长长的乌发遮住双眼,脚步轻盈。两个人一前一后站了很久,等待柳树的叶子长出再落下。女孩走近柳树,一只手伸过去抓破了树皮,红色的液体流出,顺着女孩的手臂流下来,沾湿了衣服。
“味道如何?”那人悄悄地问道。
“很甜。”女孩咂咂嘴,平静地回答。
“记住这个味道,这就是食物的味道,血的味道。”
“血?”女孩趴在树上拼命地"yunxi",直到柳树慢慢干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何主任从睡梦中惊醒,披上衣服来到窗前,抬头仰望星空。一颗流星划过,留下长长的尾巴。她顿了一下,缓缓地感叹道:“该来的总会来,这就是命。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那个人,不会再错过机会。”她推开窗户,任如冰刀般的风吹拂自己的脸颊,闭上眼睛,静静地倾听,宛若一座雕像。
这时,电话铃莫名地响了起来,何主任走到客厅,拿起听筒,心情依然沉重地听着,听着。
“请问你是……”
“……”
“哦?有话和我这老太婆说?”
“……”
“好,晚上见。早点睡吧,很晚了。”
“……”
她放下电话,整整衣服,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悠悠地品了起来,眼睛透出黄色的光。月光从窗户洒进房间,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沙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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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尘封的往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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