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容易就来到了，在人们感慨时间短暂的同时，在阳光寂寞地离开人类的视野之后。校园里大多数人都急匆匆地回到暂时属于自己的地方，悄悄地谈论着今天的火灾。柳幽叶一直陪着孙倩倩，静静地看着她呆坐在课堂，默默地为她记着笔记。
一整个下午，秦香君和马清流两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离开火场之后，他们两个都怪怪的，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沈斌只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后就去医院照顾谷释了。惊魂未定的女生们纷纷选择不同的方式排解自己的恐惧，很快也跟着信任的人去了可以让自己平和下来的地方，发泄失去朋友的苦痛，除了她和孙倩倩以外，没有人留下。
柳幽叶陪着孙倩倩上自习，陪着她上课，帮她记录自己一点都听不懂的微观经济学老师的长篇大论，然后是运筹学。一头雾水的柳幽叶只是把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写下来，奋笔疾书，其间不忘实时关注如木头人般不言不语的孙倩倩。
终于到了夜晚，柳幽叶坐在孙倩倩的身边小心地吃着刚买的面包，发出很小的声音。孙倩倩仍然直视前方，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土地。
“你有没有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我是说自己本能地没有做，后来却因为这没有做而有重要的人受到伤害的事情。”孙倩倩忽然开口，柳幽叶差一点呛到。
“有。”柳幽叶低下头，轻轻地回答道。
“你后来怎么弥补？”
“无法弥补。”
“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弥补吗？”孙倩倩一下子抓住她的右手手臂，紧紧地捏住，柳幽叶的眉头一皱，并没有抽回手。
“没有事情是可以弥补的滴喵。时间不会等你把所有的一切重演一遍，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真正做到弥补过失。”
“可是，可是我也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谢罪，对不对？我怕死！我也不能死，还有很多亲人在等我，在爱护我，在关心我。我不能死，绝对不可以！”孙倩倩越来越激动，她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扣入柳幽叶的大衣。
“我没有让你死的意思，你误会了。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记住他们，然后自己更好地活下去滴喵。”柳幽叶温柔地看着孙倩倩，心里翻江倒海。她掏出下午买的紫色封皮的笔记本，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地说下去。“这是你上课的笔记，以后用这个本子认真地做好笔记，为了她们，也为了自己。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女生。”
“就这么简单？”孙倩倩疑惑地看着柳幽叶，渐渐松开刚才一直进捏着的双手，似乎是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到了什么答案，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那个很可爱的本子，点点头。
“其实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不要怀疑。”柳幽叶揉着有些疼痛的手臂，起身离开。
“我就说了少爷你用不着担心小叶嘛！你看，她还劝别人劝得那么好呢！”媚娘扭动着腰肢，倚在秦香君的肩膀上变换着姿势。
“罗嗦！本少爷想什么你怎么知道？再说，就把你的化妆品全都扔进我的炼丹炉，看你哭不哭！”秦香君躲到一旁，厌恶地呵斥道。
“哎呀，不要生气嘛！我错了还不是？”媚娘撇撇嘴，很不满意地嘟囔道。“你就对旺财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什么呀！”
“快走！不要对小叶透露一个字，记着！否则，本少爷的个性你可是知道的呢！”秦香君的嘴角微微一动，媚娘忽感背后寒风拂过。
今年的冬天一定很冷！
蓝色的影子在旧医楼的废墟里悠闲地踱着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忽然，星光隐去了踪影，月亮也像逃避什么东西似的躲进云朵中，黑暗笼罩了一切。虚空中，一道光芒划破了夜空的寂静，高大的门从地底冒出，缓缓打开。
霎那间，一团黑色的浓雾从里面飘出，幽幽地，仿佛在痛苦地挣扎，左摇右扭。蓝色的身影的脸上似乎露出了讽刺的讥笑，全身颤抖，却依然无声无息。终于，蓝色的一方停住了笑，定定地感慨道：“你真是让我久等了，二十年不见，你可好？”
“你变了。”浓雾渐渐幻化成人形，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头部的位置，淡薄地说道。“我认识的你不是如此这般模样。”
“我变了？怎么可能？无论怎么改变，我都还是我。二十年前你说要挽回一切，二十年前你说要让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二十年前你说要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二十年前你说要解决所有的危机，可是，你做到了吗？你做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俊朗的脸上有些神伤，但是他笃定低沉的语调仍然有力地敲打着对方的心房。
“不要像圣人一样只会站在空中感慨世事变迁，我们的痛苦你根本无法理解！省省你的口舌，多管教一下你自己吧！”
“我扪心自问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现在的罪孽都是由你们当初的选择造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劝你还是不要把痛苦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他是在骗你，一直在骗你。”
“胡说！他不会骗我！骗我的是你。像你一样，把赌注押在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就对了吗？我看，最后输了的人肯定是你！着火那天你明明是要救他们，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还不如我！你连离开地狱之门的机会都没有，除了守卫这扇门，你还有什么作用？可怜啊可怜！”一番讥讽之后，蓝色的身影定定地观察黑雾的反应，门里响起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无数只干枯的手臂从敞开的闪光大门深处伸出，带着对世间的依恋，带着无尽的悔恨，想要抓住任何经过门的生物和非生物。门缝越来越小，想要离开门的残尸相互撕扯，打斗，碎片四散。
“堕入阿鼻地狱的迷途羔羊们，快些停止无谓的反抗，光明不会忘记你们的存在，一切都会重新开始。”黑雾渐渐分散，化作点点星光，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扑向所有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物体，包紧，包紧，在门关上的同时，光明消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真是执迷不悟！”月亮总算探出了头，在地狱之门隐去的同一时刻。蓝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失落，寂寞的笑容包含着许多无法形容的感情。他忽然转向废墟东面的参天大树，缓缓地问道：“你看了多久？”
第十二章 地狱之火（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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