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是这般不知餍足?”容依不禁问道。
“餍足?”常芸苦笑,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一棵松树。
那松树破石而出,端端长在石缝之中,远远看去,好似迎客一般。
“院长认为,这松树是否知足?”
容依略一思索:“以山为床,以石为馐,亭亭立之,郁郁葱葱,它该当知足。”
常芸摇头,叹息道:“它不知足。侧有高耸入云的水杉,旁有珍稀名贵的银杏,它怎能知足?”
说罢,她不再多语,只是眼眸低垂,嘴角更有苦意。
容依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她猛然站起身来,高高地俯视着常芸,声音冷彻万分:
“我有一事,需要你帮我完成。”
常芸抬起头,眼里似有银河星辰。
“那学生也要看看,到底何事。”
容依目光灼灼:
“这事只有一分的可能让你快速修炼,
“这事还有九分的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你去还是不去?”
……
“去!”
少女朗朗高声,惊起一树飞鸟。
*
云水乡的城墙高约五丈,青砖包砌,厚重坚实。据传,此墙为先帝下令所修,目的是为了抵御羯国的侵扰,由来五十年之久。
在城门背后的城楼上,一个守城卫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光天化日的……他眼花了不成?
他揉揉眼睛,却发现眼前之景毫无变化。
真是奇了怪了。
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竟有个小姑娘!
这姑娘一身褐色劲衣装束,如墨秀发高高束起,上面插着一根素玉簪子。她身后背着一把朴实的长弓,腰间右侧佩有一个牛皮箭筒,左侧是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
守城卫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喝道:“军事重地,闲人不可随意闯入!”
常芸冷眼扫过,一个镶金黑木令牌被她举在守城卫面前:“你看清楚,我是闲人?”
守城卫定睛一看,登时冷汗涔涔:“小的不知姑娘是巫学院派来的,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常芸冷哼一声,错身走开。
晴空之下,她的身影僵直而单薄。
守城卫挠挠头,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巫学院派来的怎么不是巫女,而是这其貌不扬的黄毛丫头……
常芸走到城门之上,微微踮起脚尖,朝下看去。
一根长长的绳子下,吊着一个男人。
似是感觉到了上方传来的声响,男人吃力地抬起头,往上看去。见是常芸,他突的一笑,声音沙哑地打着招呼:“姑娘,又见面了。”
常芸皱眉……他缘何是这般神情?
“你知不知道你是为何被吊在这里?”她森冷说道。
“不是因为姑娘你吗?”白惊宇垂下头,声音淡然。
“别装傻了!”常芸叱道,“你一日不招,便会多受一日这样的折磨!”
“姑娘,”白惊宇蓦地一笑,“我不傻,是你们傻。她不会管我的。”
似是被他脸上凄凉的笑容所震,常芸心中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在城门之下,已聚集了数十位民众。
他们看着上面吊着的那个男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欸,我听人说啊,这人昨个半夜就被人吊起来了,不给吃不给喝的,就这么吊了十个时辰了!”
“啧啧,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了,竟受到这样的折磨……”
“是啊,你看他双手双脚上的淤青,之前指不定受了多少酷刑呢。”
“不过……”人群中一个黑脸大婶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我可听说,这人是从巫学院里弄出来的!”
巫学院?
一听到这三个字,众人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月之前云水乡发生的那场风波。
“怎么又是巫学院啊……”有人怯生生地开口。
“是啊,他们怎的比宫里的厂公还要狠毒……”话刚出口,说话的女娃就意识到了不对,立马捂住了嘴巴。
众人一阵沉默。
“不过,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吧……说不定这人是十恶不赦之人呢……”有人迟疑地开口。
“可这男子长得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你怎么就知道花痴……”
“你胡说……”
众人越说越没边,谁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还跟他们热络讨论的那个黑脸大婶,从人群里脱身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脚步急促地朝城外而去。
*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月。
在这半月里,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两个守城卫将白惊宇双腿绑好,双手用长绳系上,再抱着从城门之上悠悠放下。到了夜幕沉沉之时,再把吊了一整天的他拉上来。
不管风吹还是雨打,不管天晴还是天阴,没有一日落下。
两个守城卫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可从未见过体魄如此强健之人,虽然每次拉上来的时候他都面如死尸、呼吸微弱,可是,竟然就是不死……
是被巫学院灌了什么保命的灵丹妙药?
还是他本身就有十分坚定的信念?
亦或者,他有什么要等的人?
他们不由得在心中这样猜测着。
那一日清晨,晨光微曦,他们俩又将白惊宇拖出来,开始一圈一圈地在他身上绕着绳子。
“欸,对了,说起来那个拿巫学院令牌的小姑娘这几日怎么不见了?”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守城卫说道。
“唔,你这么说好像是的……”年轻点的守城卫挠挠头,忽的眼睛一亮,惊道,“我想起来了,我听人说,她好像是在藏兵洞里!”
藏兵洞,修建于城墙内部,原本用于战时埋伏奇兵、储存武器之用,但由于已停战五十年之久,这城墙上的藏兵洞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成了守城卫夏日避暑的地方。
“她去那地方干嘛?”大胡子守城卫奇道。
“唔,我听人说,她好像下了令,谁都不能进去那里……好像,还让人去买了一个大木桶送了进去,外加几大桶水!”
“额,这又是桶又是水的,巫学院出来的,倒还真是些奇怪的人呐……”
说话间,一个繁复难解的绳结已经完成。他们抱起白惊宇,往城门之下放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已从一侧,悄然登上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