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二十一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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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手轻轻搭上林熙棠手掌,指如羊脂,白得透明,尖甲晕出淡淡青紫,仿佛美梦中的一点伤痕。

  林熙棠没有任何动作,深深看到那双美眸的最深处,指尖和指尖相贴的地方,寒意传来,冰凉得没有丝毫人气,一直刺进心头。

  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王者的感受,还是他自己的。

  “抱。”那个分辨不出男女老少的声音,又在林熙棠意识里说话。

  林熙棠微微垂目,把捧着金珍珠的女子横抱起来,她躺在他臂弯里,轻盈得好像冬日来临前最后一片花瓣。

  空气中还有硝烟和血火的味道,大地上铁蹄奔腾的余波刚刚平歇,十万玄甲军伫立如松,沉默如石,他们的王者坐在高高礁石上,脚下碧水卷击,乱琼碎玉,膝上白衣逶迤,乌发铺地。

  “那些人问卜天时,为何有喜有悲?”

  “天时关乎生死,遇生则喜,逢死则悲。”

  “天时乃天道之序,既定之轨,生死悲喜有什么用处?”

  林熙棠低头看她,再美丽容色都掩盖不住眉间灰白死气,但是那双眼睛纯澈如懵懂孩童,即使说着这样无情的话,也不比说起花开花落多一点点情绪。有的时候天真才最残忍。

  这个和他说话的存在,当然不再是那个伟大王者的心上人。

  “有时候,有些事,明知无用,却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那些人不怨恨杀死他们的人,反而诅咒我,也是明知无用但还是要做的事情吗?”

  林熙棠眼中星云流转,恍若倒映万物,这是那个声音第一次提到它自己。

  在空泽之滨的岁月变迁中,先民们一直以为那三千里纯白蜃气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庇佑,直到与外乡的沟通从交易、繁荣、富饶走向侵占、掠夺、奴役,他们哀告、祈祷、血祭。

  然而接天遮山的云烟并不会驱逐侵略者,它恒定不变地拒凶兽海怪于陆外,庇护了任何一个站在这块土地上的生灵,无论先民还是外乡人。

  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并非天命之子,更加令人绝望。

  林熙棠失笑,“当然不,那是一个很坏的例子。他们只是承担不起他们的选择而已。”

  “哦,别管那个!”仰躺膝上看他的女子,忽然眼波流动,活泼起来,声音轻巧得就像扔掉一件不合心意的玩具。

  “你看,他和她会死在今天,死在这里。不过现在你变成了他,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你可以得到这一切。”

  林熙棠淡淡说:“我和你为什么要去走别人的人生?”

  那个声音有点困惑,“什么是别人?不都是我吗?”

  “她是前朝公主,他是藩属国的王。”那个声音忽然又说。

  林熙棠目光微微一闪,这次他听出来些许极细微的变化,声音语调变得更倾向于女性,语气则有点死板,像在照本宣科。

  “天下大乱之前他们就有婚约,前朝覆灭亦不是由他之手,不过宗主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已。她身体虚弱是当年城破之时服的毒一直没有根治,你看,她可以恢复健康,没有任何东西被破坏,这本就是他们想要的人生。”如此乱世,难得没有国仇家恨,全是鹣鲽之好。

  “不然的话,在他死后一年,帝国重新四分五裂,战火燃遍大陆每一个角落,直至十室九空,最后被另外一个大陆征服。”

  绝代佳人、不世霸业、救黎民于水火,还要再加上一段情深意重的结发,几乎囊括了男人所能有的全部梦想。

  林熙棠笑起来,他向来清冷,尤其那双星辰辉耀的眼睛,把笑容映出一片冰雪之色。

  容颜一如最美好梦境中的女子,伸出手指点在林熙棠胸口,划了一个又一个圈。只要那里有一点点心动,一点点不舍,一点点怜惜,就能拖着这个有趣的人一起没入更深的沉眠。可惜昭昭万象在他心中,如映镜面,繁华纷呈,不可企及。

  女子微微张开朱色小嘴,吐出惟一一声真实叹息,怀里金珍珠流光溢彩的光晕渐渐扩大,然后淹没了整个世界。

  伴星城堡最顶层。

  法恩一直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忽然说:“月光潮结束了。”他的神色十分愉悦,走到书架前,打开雪茄盒,问道:“要不要来一支?”

  哈布斯体内忽然飘出一条暗红色锁链,在空中碎成片片段段,不等落地就彻底融化在空气中。

  法恩切雪茄的手一顿,哈哈大笑,“我就说血枷锁链这种东西根本是浪费血液吧!离这么远都能被弄断。”他目光蓦然一凝,“嗯?这不是……”

  哈布斯道:“若非您刚才教那个虚空巨兽幼年体说那段话,他也不会这么快又有突破。短生种没有我们生命漫长,却能在其他方面的时间上战胜我们。”

  法恩不经意地挥挥手道:“没有什么区别,到了他们的巅峰,时间就又一样了。”

  “虚空巨兽大多是中性,您为什么要引导它转化?”

  “它是这个世界上惟一一只空蜃,即使后代注定血统混杂,也比完全断绝传承要好。况且,没有人能左右虚空巨兽的进化,我也只是尽量让它多看到一点这个世界。”

  法恩仔细点燃手上的雪茄,吐出一团烟雾,看着哈布斯笑道:“下一次月光潮是一百五十年之后,但如果小家伙想用成年体醒来,那这个时间至少是一千年。”

  短生种平民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年,贵族八十年,神将一百二十年,天王不超过三百五十年。任何疾病、伤痛、意外都会缩短这个时间,而一千年,就连大部分有爵位的长生种也等不到。

  无岸石滩上,月光潮汐缓缓退落,就像不知来处般,也不知去处。

  还是幼年体的虚空巨兽空蜃,做了一个不太满意但也不是不满意的梦,再次陷入最深的沉眠,等待下一个梦。

  她想,她很喜欢被那双星辰辉耀的眼睛凝视的感觉,下次再见到,她一定要摸一摸那些星光。

  世界不同角落里的时间有快有慢。

  花都俱摩罗天还是初夏,大秦帝都天启已经入秋。

  秋虫的鸣叫里,武后慢慢走在巨大空旷的宫室之间,桂花香味若隐若现。

  整座未央宫都没有一棵桂树,那香气来自皇城之外,不知道翻过多少宫墙才传到这里,原本浓腻的甜香变得清淡,带出几分雅致。

  武后走到“小澜殿”门口,正看见一个英伟的男子迈出门槛。他比常人足足高出半头,帝国将军服把他的线条勾勒得格外肃杀,就像一把出鞘的铁血长刀。

  男子走路极快,送他出来的内侍,不要说带路了,得使劲小跑才能跟上。男子目不斜视从武后身边走过,后面的内侍气喘吁吁,只在跑近武后的时候才做了个看不出在行什么礼的动作,连减速都没有地狂奔而过。

  旁边女官、女侍们叽叽喳喳一阵不满,武后如同没有听见,有资格进入“小澜殿”的大臣都是顶尖勋贵,她这几年已经被忽略得习惯了。

  她走上台阶的时候,提了提裙摆,略略一停,转过头去,那个身量伟岸男子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甬道尽头。

  其实她认得这名将军,国柱上将,丹国公世子,也是调查林侯失踪案件的负责人,传回帝都的消息说,那人差点屠灭了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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