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月萍陪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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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隐隐感到,一场灾难又要来临。

  中学生不许谈恋爱,这条高压线可不是摆设。别说我才十六岁,就算十八岁,照样不能无视规矩。

  何谓学生,学生就是在学校接受学习教育的人。所以,毋庸置疑,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

  我这半工半读,说白了已经属于不务正业,所以成绩才那么糟糕,糟糕到了几乎荒废的地步。如果再去谈恋爱,再去养小孩,这书还能读下去吗?

  一个人就一个大脑,一天就二十四小时,你能做多少事情?

  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然后便全在校园里,除了学习,你还能去做什么?

  要不是咱开的补习班,要做的事都在校园,你能干得了这个“副业”?假设有个孩子,难不成你要将他带到学校去?呵呵,这不是要滑天下之大稽!

  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听花悦容的,无论如何,这孩子必须拿掉。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果一条路走到黑,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容容,我知道,这样对你太过残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都不敢看她。我知道,要是盯着她的眼看,我根本说不出话。我只能当她是一团空气,才有勇气把话说完:

  “首先,大学是不许谈恋爱的,如果未婚先育,那是要被开除的。

  这么多年,咱这么拼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学?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如果仅仅是为了饭碗,你理都不用理我。

  所以,因为这事放弃大学,你丢不起这脸,我也丢不起。

  其次,父母家人,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没。

  好不容易,才跟家里修好关系,现在又来这一档子事,这不是又要逼死他们?

  村里有一个小伙,通过当兵,好不容易有了份工作。突然之间,便莫名其妙地出了厂。

  他妈妈知道后,还没等他回到家里,一瓶农药便底朝天。母亲刚刚入土,父亲也转身跟了去。

  ——这样的悲剧,我可不想亲手酿造。

  再个,就算不上大学,不用考虑父母,我们也养不活孩子。咱们现在,自己养自己都成问题,如果再拿一个人带孩子,拿一个人赚钱养家,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还能读书吗,还能追梦吗?

  看来,学生不许谈恋爱,那真是至理名言。所以,咱们必须悬崖勒马,赶紧回到轨道上去。”

  滔滔不绝地,一鼓作气,我终于把话说完。现在,就等着命运宣判了。

  但是,命运很淡定,很温顺,没有狂风骤雨,没有电闪雷鸣,只有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容容,你永远是我的,我永远是你的,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只是,从今以后,我们必须把精力与时间,投入到学习上去。既是学生,就要做好一个学生的本分,不能颠三倒四,随便乱来。你说呢?”

  “别说了,我知道了。”

  ——

  夜,黑。黑色的天,黑色的夜,黑色的路无限凄伤;

  夜,白。白色的床,白色的墙,白色的恐怖让人迷茫;

  夜,痛。身子的痛,心灵之痛,除了疼痛就是心慌;

  夜,黑白无常……

  医生说,已经五个月了,实在不该再做手术,何况身子那么瘦弱,弄不好会出大事。

  可是,她不管。一旦认定,她就会视死如归。

  因为,翻不过这道坎,命运就得全部改写。

  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她终于想明白了。

  为了我,为了大学,为了自己,为了前途,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全家幸福,她不得不牺牲自己,保全一切,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

  此时此刻,时间是绝对的魔鬼,每分每秒都在磨人。

  时间一秒一秒在过,又仿佛不曾在过。

  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陪谁。

  她紧咬双唇,咬的腮帮都变了型,却还在用她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劲地诉说柔情,说着鼓励,道着慰藉。

  她以为她已是大人,在给我无限支撑。其实,面对无助,再大的人也照样会哭。

  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呻吟,我除了手足无措,真不知道应该如何。

  看她难受的样,我想哄她,想着种种办法,转移她的意念,催她进入梦乡——

  容容,我给你说个故事好吗?

  容容,我给你讲个笑话好吗?

  容容,我给你唱首歌吧?

  于是,我轻轻唱了起来: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到长夜的凄凉,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愈陷愈深愈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慢长,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

  我一边哼着情歌,一边抚着她脸。但是,毫无意义。

  我只好抱住她腰,将头紧紧埋进胸脯,去抑制她的起起伏伏。

  见我手脚无措,见我惊慌失色,容容赶紧抱起我头,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抚慰一个受伤的小孩。

  面对迷惘与痛楚,泪水滑过她脸庞,然后不停地砸我脸上,把我砸的喉咙沙哑,浑身抽搐。

  这种抽搐,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末日,因为死神的一步步逼近。

  此时此刻,我除了唱歌,还是唱歌。

  也不知唱了多久,也不知唱了几首,在嘶哑的歌声当中,她终于沉沉睡去。

  可是,当又一个夜晚来临,疼痛更是变本加厉。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挣扎。两腮湿湿的,从来没干过,也不知道,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除了抹眼,就是咬牙。随着牙齿的咯咯咯咯,是断断续续的呢喃:

  “非,我要死了,真的,非,非……

  假如我死了,忘记我好吗?找一个好人,好好爱下去。”

  “不!容容,容容,不会的!你不要忘了,咱是在医院,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死呢?

  别怕,容容,非在这呢,还有医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不会,不会……”

  我语无伦次,却又苍白无力。

  喃喃之中,迷迷瞪瞪的,我居然眯了过去。

  “非,非,你在吗,阿非……”

  有气无力地,她轻摇我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说它不出。

  听到呼唤,我立马惊醒过来:

  “怎么了容,非在呢,非在这呢,想说什么,你说。”

  “非,我要死了,真的!我好痛,好痛……

  痛死我了,非,非,非……”

  她拼命掐着我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死死地咬在我的臂上:

  “非,要是我死了,让顾、顾、月萍,陪你,好吗?要不,等,等,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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