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谈话中得知,马竹梅和冰清玉同窗,这个同窗有些戏剧。
三年前,在同一个班上,同时考取了三女生,一个考的是京师大,一个考的是省师院,一个考的州师专,都是英语专业。
三年后,京师进了省重点,省师进了县重点,州师进了乡重点,三年的努力,三天定乾坤,一生的命运,一秒定输赢。
“同在一条起跑线上,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知道吗这是?”
马竹梅问。
“没有,还请老师多多点拨。”
“分数就是距离,一切以考分论高低!
在分数线上,每多一分,就可以搞掉一万人。
在分数线下,只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所以,每努力一分,希望就会多一分,每用好一分钟时间,就会增加一分钟可能。你的明白不?”
“我的明白!
呵呵,老师,你是学汉语的还是学英语的,该不会是学日语的吧!
对了,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罢,我立马掏出纸笔。
“学英语的,你想干吗?”
“我好把它记下啊,每天看它一分钟,就能增加一分牛劲。”
“切,你是在调戏我吧?”
“哪里?哪能呢?老师,我最最敬爱的老师,我感谢都还来不及,那敢敢敢敢调戏您呢?
再说了,一个十三岁的学生,去调戏一个三十岁的老师,这不是董同志炸碉堡——找死吗?”
“噗……”糟糕,老师口里的水,全都喷到俺脸上了,还夹杂着淡淡的舌香。
“哈哈……该,叫你不学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刚刚止住,刚要想说的啥,见我轻轻一抹,又是一片茶叶掉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我赶紧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嗲道:“老老老老老师,小小小小小心岔气……”
这下可不得了了,老师面前的东西飞过来了。
……
请原谅,这里只能采用省略号,否则,老师的光辉形象就该没了。
笑也笑累了,打也打够了,老师终于恢复了理智。
“小样,从现在起,不许你再叫老师。再叫再叫,老师就成贬义词了。”
“呵呵,不叫老师,那叫什么呀,难不成叫你小马?”
“切,还没揍够是吧?……行了,我可没工夫跟你胡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老师,那到底叫啥呢?”
我撑着个脸,假装冥思苦想。
“听不懂国语是不是?大姐,梅姐,马大姐,爱叫什么叫什么,就是不许叫老师。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是刚来报道,一天老师都还没当过呢!你这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吧,那就叫梅姐好了。不过,这姐可不是随便叫的啊!”
“知道,不就是当个姐吗?这个我会。
对了,你没带行李吧,宿舍里有些现成的,是毕业班同学不要了的,要不就先将就将就?反正这个天气,要买也是买床席子。”
“那感情好,那太太太太感谢姐了。”
“太太太太你个头,我这就给你拿钥匙去。对了,顺便提醒一下,你姐姐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老,前年刚刚过的十八岁生日。”
说吧,马老师一步三迭,哼着《大约在冬季》扬长而去。
操,我当是前天呢,害我心底好一阵狂喜,小鹿蹦蹦地跳个不停。
一个人呆在办公室,我在想,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书都还没读,这就赚了个漂亮姐姐,而且还是人类灵魂工程师。
这么看来,这条路我是走对了,清华北大正在向我招手呢!
离开学已不到一周,是该回去走一趟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说的还得要说。毕竟,放弃饭碗这等大事,作为生俺养俺的父母,怎么能没有知情权?
那天出门的时候,我说我去走走同学,然后再到学校看看,天遥路远,人生地蔬,先提前去混个脸熟。
就这样,父亲勉强点了个头,并催促着早去早回,说不定还得办几桌酒呢!
现在想来,这样的说词确实欠妥,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与其等到东窗事发,还不如早点按熄。
这么一想,我便匆匆打道回府。
这次,我仍然坐的夕发朝至。在颠簸的孤独里,我没有再放电影,而是一只两只地数着羊。
一听说我已经退掉中专,报了高中,“咔嚓”一声,老爸面前的桌子,瞬间便破成两半。
他扫了扫四周,又顺手捞起一根扁担,转身向某某人劈去。父亲也是练武之人,一拳劈碎一桌,这么一扁担下来,估计还不如那张桌。
见老爸捞起扁担,老妈赶忙奔了过来,拼死抱着丈夫的腰,一边抱一边大喊:“跑啊,小非,快跑啊……怎么还不跑啊,你不要命了?”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是开玩笑,几天前,为了一条狗,他都可以将俺劈掉,何况是干掉了他所有的美梦!
于是,楞了一会,我立马反应了过来,撒腿就往大马路跑。一边跑一边回望,看看老爸是不是追了上来。
所有的梦全都碎了,所以老爸的命也不想要了,他拿出后半辈子的所有力气,将我从屋里追到屋外,从马路追到牛路,想一举将我赶出地球。
追了一阵,料定是追不上了,他便撕开喉咙大吼:
“农转非,你给老子听着,你要是不读中专,这辈子就甭想回来!
老猴崽,瘟收崽,你给我听好了你,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我这个爹……”
父亲站在高岗上,站在大喇叭下,一遍又一遍地吼着,他以为他是喇叭,能将声音传遍天下。
今天正是中元节,乡亲们都在收苞米,满山满岭,全都是忙碌的身影。
从信心满满地踏进家门,到失魂落魄地遁入大山,仅仅过了一刻钟。在这要命的一刻钟里,全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农转非已经被打回原形,不再是那个牛皮哄哄,气吞斗牛,依旧是那个土鳖蝼蚁,市井小民。
父亲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消逝。至此,他傲娇的头再没法抬起。
在我脚下有条牛路,时不时会有马舵经过。
一个又一个赶马人,无不在谈论这件事情!在这些议论声中,有叹息,有心酸,有幸灾乐祸,有冷嘲热讽,就是没有一句赞成。所有的人都一致认定,农家的牛逼已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