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宴不理他侄子,拿了函书和官印就去找赵捷,江陵被攻下后,梁国这边的民政是由军队一起管的,王宴得从赵捷手里接过权柄。
王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提醒道:“林赵两家不和,您可别在他面前提林郡主。”
“咦,他们两家不是亲戚?”
“闹翻了,”虽然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闹翻,“去年入冬前还族对族的斗了一番,赵氏落败,所以现在肯定甚恨林郡主,您要想顺利就别提她。”
王宴便哼了一声道:“连个女人都斗不过,赵捷也不咋地。”
王骥默默地看了他小叔一眼。
王宴嘴上是这么说,却在心里将林清婉的地位又拔高了一筹,他虽未与赵捷打过交道,却也是知道他的。
林清婉能做到他堂哥做不到的事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斗败手握兵权的赵捷,那就不是普通的女子了。
再想到先前给他的那封信中隐含的歉意,王宴心中更是不敢小觑。
林清婉给他的信中虽没有明确的道歉,却通篇都是饱含歉意,反正他看得心情挺舒爽的,别说他本来就乐意来江陵,就是不乐意来,看了信后也没多少抵触情绪了。
何况林清婉为了他来江陵,不仅把他侄儿送了过来帮忙,还提点了能帮他的好几个人,更是把招揽姚时这样的功劳送他。
那信里可没有一丝要居功的意思。
这份周道和心胸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姚时之才仅次于姬元,若能招揽到他,那他不仅能在履历上添上一笔,只怕陛下那里都要留下深刻印象了。
王宴嘴角微翘,待看到站在府门口迎接的赵捷时笑容更盛,他一副世家子的模样热情上前,“可是赵将军?”
赵捷抱拳微笑,“正是在下,我等可是早盼着王大人来了,快里面请。”
王骥瞥了他人模人样的小叔一眼,默默地跟上。
赵捷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这位是?”
“哦,这是家中小侄,在家中无事,来帮我跑跑腿儿的。”
赵捷瞥了一眼形容狼狈的王骥,笑着收回目光,以为他只是王家旁支,来给王宴跑腿的。
现在楚梁的边境线又拉长了,而江陵这边的情况要比较复杂一点,陈象不比他人,他桀骜得很,近日正派人挑衅梁军,想要挑起战事。
赵捷道:“我看他是想把整个江陵都吞下去,而他那边有姚时等人,近日来不断向这边散发流言,百姓们人心浮动,总觉得楚国那边更好。”
赵捷叹气,“可惜了,当时林郡主就不该把姚时放走,他在江陵百姓中威望甚高,因他在楚国那边,陈象那边很占优势。”
王宴也叹气,“当时要是赵将军先一步攻下江陵的皇城就好了,那样坐拥姚时这些人才的便是我们梁国了。”
赵捷一噎,抬头认真的看向王宴。
却见王宴一脸真诚的惋惜,似乎是真的打心里这么想,并不是在讽刺赵捷。
可这样一来,赵捷只觉得心更塞。
他笑了笑道:“在下的确能力有限,这才让陈象抢先一步了,早听闻王大人治下很有手段,不知对此事可有什么好办法?”
王宴凝眉苦思道:“见效快的没有,若不论时间,其实还是有一个好办法的。”
“哦?”赵捷微微坐直了身体问,“什么好办法?”
王宴一脸正直的道:“安抚百姓,劝课农桑!”
赵捷:
“百姓者,所求不过安居乐业而已,”王宴一脸肃然的道:“只要我们有能力让他们把日子过好,别说那边只是有一个姚时,就是有十个也拉不走他们。”
赵捷揉了揉额头,“王大人是认真的?”
“当然,”王宴蹙眉问,“难道赵将军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对,”这样一个棒槌到底是怎么抢到江陵刺史这个位置的,赵捷挤了一抹笑道:“王大人高见。”
王宴就展开笑容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什么?”
“交接啊,”王宴理直气壮的道:“春耕在即,交接后我好带着刺史府的人去统计户数,分割田地,我们现在已经晚了,再不抓紧就要赶不上春耕了,若误了今年的耕种,那要安抚百姓就得再等一年了。”
赵捷心头一凛,探究的看向王宴,他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事情的发展都朝着他最不愿的一面发展了。
赵捷他为什么想当观察使?
因为观察使手握军政大权,不仅可掌军队,还能管理地方事务,一个有势,一个有权和钱。
他在江南观察使上已经栽过一个跟头,打下南汉后又因为地域和历史问题,要接手就必须听从皇命从头开始,他不甘心丢下自己经营多年的军队,所以也没去争两广观察使。
可江陵正好合适啊。
这里到灵州虽也远,但他带的这一支军队不多不少,刚好可以镇守江陵,若是朝廷能在此设立江陵观察使,那他肯定要抢一抢。
哪怕不设,他也要想办法驻守在江陵,灵州再好,那也是卢家的地盘,他只要回到灵州就必须得听卢真的,永无出头之日。
可江陵不一样,这是他打下的地盘,已经在此经营了两个多月。
只要他能驻守在此,就算他不能完全将民政握在手中,也要至少插手一半。
之前他已经收到消息,来此的是苏州的周聪,寒门出身,没有靠山,正好拿捏,他都准备好了对策,没想到中途却换成了王宴。
要说心里不呕是不可能的,但此时听王宴一上来就提交接,那就不只是呕这么简单了。
他脸上笑意满满,却有些强势道:“王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休息几天,这交接的事不急于一时。”
王宴却急道:“怎么会不急,这春耕可是不能耽误的,明日我要去查一查治下的户籍,哪还有时间交接?”
他道:“我也知道赵将军是心疼我,可我等为官就是要为陛下尽忠,为百姓尽力,哪怕再苦再累也得咬牙上。”
王骥狠狠地低着头,差点没喷笑出来,要是让他爹知道小叔这么学他,肯定要气得跳脚的。
赵捷微微一笑,“王大人说的不错,可您也要保重身体,这以后江陵的事情还多着呢,要是你病倒了怎么办?不如这样吧,近月来皆是我几个手下在管,回头我让他们帮忙将人口统计出来,帮您组织春耕,您先休息两天再说。”
他伸手拍在王宴的手上,笑道:“王大人的心我知道,然而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不然我实在没法和陛下及老王大人交代。”
王宴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下。
赵捷为对方接风洗尘,把人送回刺史府后院后才大踏步离开。
跟着王宴来此的人训练有素的放好行李,把闲杂人等和那些耳目都打发后才进正院。
王宴才洗好头和澡,湿漉漉的披着头发盘腿坐在炕上,对屏风里还在磨叽的侄子道:“看到了吧,幸亏来的是我,要是那周刺史,别说是救姚时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能被人啃了。”
王骥梳洗了一遍,舒服的出来道:“我看那赵捷奸得很,您只怕很难跟他交接,怎么办?”
“说你傻你还真傻,”王宴转头看才推门进来的属下们,笑问,“你们说怎么办?”
其中一人就露齿笑,“大人是地方官,那赵捷是武官,这本来就是不一起,您要交接也是跟已经下了黄泉的孟帝交接,哪儿用得着他?”
“不错,明儿直接去见刺史府的副官就是,大人可不必要听他胡咧咧。”
王宴深以为然的点头。
王骥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小叔就不怕他弹劾您?”
“弹劾我啥?”王宴横他道:“弹劾我管民政,从他手里抢权?”
“可他在此经营两个多月,这江陵又是他打下的,现在刺史府中的人只怕有不少是他的耳目呢,您虽有政令,但政令不通又有什么用?”
“所以说你读书读傻了呢,”王宴站到地上伸手划了个大圈道:“你以为这一片是哪儿?承安日久,井然有序的苏州?哼,这是江陵,才经过战乱,才刚刚被收服的江陵,不听?直接撸了就是,再与我作对,直接砍了,罪名都是现成的。”
王宴掰着手指道:“不忠,想要投到对面的楚国怀里;顾念孟氏皇族,想要造反;对陛下不满,妖言惑众,鼓动百姓反梁”
王骥张大了嘴巴,彻底说不出话来。
王宴眼中闪过幽光,拍了拍他的脸道:“赵捷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意外身亡,我父亲是庶出,我死了,王氏即便恼怒也有限,可惜啊,你在这儿。”
王骥瞪圆了眼睛。
“所以你明天捣腾得好看点,学着你二叔,怎么飘逸清贵就怎么穿,我要和赵将军好好的介绍你!”
王骥后知后觉,“林郡主是因此才让我来的?”
王宴就乐,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道:“还没笨到家,你啊,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没有经验,不够无耻啊。”
王骥就悲愤的指责道:“那你路上还赶我走,我可是你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