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就低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青叔,说你老实,你怎么还蠢上了,跟着老爷回去,哪怕不能烹茶,只是守个门也比在这空别院里守着强啊。”
青叔纠结了一下,点头道:“我婆娘还在这儿呢,我能把她带上吗?”
长随这才蹙眉,挥了挥手道:“也是,差点忘了你还拖家带口呢,要不这样,我去问问老爷。”
青叔就点头哈腰的笑道:“多谢孙管事,小的感激不尽。”
他想了想后凑上前低声道:“您mèimèi不是在吗,其实我这烹茶是有技巧的,您要是不嫌弃,不如我教教您mèimèi。”
长随眼睛一亮,矜持的点头道:“那就劳烦青叔了。”
“不劳烦,不劳烦,都是为老爷做事嘛。”
长随满意,别看青叔叫他孙管事,其实他并不是管事,只不过是借着他mèimèi在老爷身边伺候茶水笔墨,这才混到长随的位置的。
青叔的手艺的确不错,本来只是这个别院守门的,却因为一手茶艺被老爷看中。
他一个粗苯男子尚且如此,若是他娇娇俏俏的mèimèi学会了那手茶艺……
青叔谦逊的退下,回查房收拾了一下便去账房那里支了两串钱。
角门那里,挑了山泉水来卖的兄弟俩还蹲在门口,青叔跟守门的门房说了一会话,低声道:“明天就要走了,厨房在准备干粮,刚才我看见老爷身边的孙管事去厨房里拿了好几个鸡蛋,你姥姥不是在厨房帮工?此时去了或许还能得些。”
门房咽了咽口水,犹豫的看了眼门口。
青叔就满脸褶皱的笑道:“放心去吧,我帮你看一会儿,正好,我跟我这兄弟也有话说。”
门房知道送水的人跟青叔一个村的,虽然青叔早卖身为奴了,却跟村里联系不少,这些日子,别院里吃的蔬菜,禽肉和水等都是他给掌采买的崔管事推荐的。
他嘿嘿一笑,扫了一眼青叔身上,见他干净利落,除了手上的两串钱,不像是私藏了东西的,便点头道:“那劳烦青叔了,您放心,一会儿我从厨房多拿些,分你一点儿。”
青叔就高兴的点头,还咽了咽口水道:“那就多谢你了,我也两天没吃上荤腥了。”
门房高兴的跑了。
青叔这才推开角门出去,将手上的钱给对方,笑眯眯的道:“我们老爷说了,明天还要水,你们记得早点送来。”
乔三高兴的接了,拆了一串钱,捡了五个铜板塞青叔手里,乐呵呵的道:“青叔,你们老爷走后我们就断了一家的生意了,你在城里熟,以后有了新门路可要记得介绍给侄儿啊。”
青叔偏头往院里看了一眼,收了钱后道:“只怕不行了,老爷喜欢我的茶艺,说要带我走呢。”
乔三一愣,问道:“那我婶子咋办,她还在村里等着你呢。”
青叔垂下眼眸道:“我是奴才,自然要听主子的话,就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我把你婶子带上了。”
乔三将钱塞怀里,挑起木桶笑道:“大户人家的老爷都慈悲,多半是愿意的。青叔,侄儿刚才想了想,这水得到山上去挑,然后才能送城里。我看着这天气不太好,晚上只怕要下雨,所以我还是今晚就给你们送水来吧,免得明天赶不及,耽误了老爷们的事。”
青叔颔首,“那去吧,我会和管事们说一声的,一会儿就把盛水的器皿准备好。”
青叔目送乔三离开,这才回身将角门关上,就坐在那里等门房回来。
看守角门的门房才十四五岁,正是嘴馋的时候,他一溜烟窜进厨房,他姥姥看见他,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进厨房,到外面等着。
这才擦擦手,从蒸笼上拿了几个白面馒头,又拿了三个水煮蛋,再悄mīmī的从熏干的牛肉上拽下一块来……
姥姥将东西一把塞进外孙的手里,小声道:“怎么这时候跑来了,这些你先拿着吃,稍晚些来姥姥的房间,姥姥给你准备些东西带上。”
见外孙的脸有些蜡黄,她就摸着他的脸叹气道:“真是可怜的,当时夫人要选人过来伺候老爷,我就想求了不让你来,偏你爹那个黑心烂肝的,生怕功劳被人抢去。”
她咬牙道:“这功劳是那么好得的,不说老爷因为少爷的死心情不好,动辄打骂,就说这爬山涉水的,万一你要有个水土不服……”
门房往嘴里塞了个馒头,见他姥姥哭了,立即从那牛肉上撕出一条来塞她嘴里,乐道:“姥姥就放心吧,我身体强壮着呢,没事。”
姥姥就抹了一把眼泪道:“又是你青叔给你看的门吧,快去,记得给他个馒头和鸡蛋,我听着上头的意思,他也要跟我们走的,他喜欢你,你们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门房挠着脑袋问,“他不是sūzhōu人吗,怎么要跟我们走?”
姥姥就叹气道:“都卖身为奴了,哪里还分哪里人?主子让往哪里去,自然就要往哪里去的。他也是个可怜人,这一背井离乡的,以后未必还能回来。”
此时,乔三正带着他弟弟飞奔一般的跑出城,径直回村,才到村口,正碰见老忠伯被人簇拥着出来。
他们村长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这地我们一定好好种,绝不敢辜负姑奶奶的信任。”
老忠伯笑着点头,抬头见乔三兄弟挑着水桶飞起,他便笑眯眯的招手笑道:“这不是乔家的两个小子吗,怎么,水卖光了?”
乔三和乔四闻了闻心神,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老忠伯,我们还要再挑一次山泉水进城呢。”
老忠伯便乐,“生意这么好啊,都快下午了还有人要水?”
乔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气道:“也就今天,青叔给我们找的那位崔家老爷明天要走,所以要带些山泉水路上泡茶喝,约了明天要用,可我们怕明天送不及时,所以想晚上送过去。”
村民们皆听得稀奇,“这富贵人家就是不同,泡个茶还非得是山泉水,要我看这河水也不差啥呀。”
老忠伯看着俩人脸上隐隐的急切,便笑问,“你们青叔还好吧?这门生意多亏了你们青叔帮忙,以后你们可要好好孝敬你们青叔。”
乔三精神一振,立即道:“正是说呢,可青叔说崔家老爷喜欢他泡茶的手艺,要把他带走呢。”
“呀,青叔走了,那婶子咋办啊?”村民们骚动起来,青叔虽然卖身为奴了,可他妻子却没有,如今还在村里住着呢。
老忠伯这才明白两人为何这么着急,他想了想道:“不着急,我听说崔老爷出身大家,肯定体恤下人,青叔要不愿意走,他应该也不会勉强的。”
但其实老忠伯知道,青叔只怕没有说“不”的权利,崔节会带走青叔,这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
毕竟,青叔是那别院原本的下人,一般来说,主人家很少会将外头买的下人带走的,何况青叔还是上一家留下的下人。
老忠伯笑着对乔三道:“你们先去挑水吧,别耽误了时间。”
又转头对送他的村长笑道:“我先去别院拜见姑奶奶,就不跟你们说话了。”
村长连忙躬身送走他们。
去年他们村在外做官的余地主家的儿子在外闯了大祸,急需用钱周转,所以要贱卖一大片地。
城里好些人都往死了压价,最好余地主没办法,求到了林家别院前,没想到林姑奶奶竟然出钱买下了他的地,价格公道。
村里的村民大多是佃的余地主的地,本来还怕地被别人买去他们佃不了,没想到却是林姑奶奶买了。
如今他们全是林家的佃农了,而老忠伯则是管着这一片的人,因为早些年,老忠伯的娘便是他们乔家村的人。
大家或多或少都跟老忠伯联上亲。
老忠伯爬上了驴车,对车夫沉声道:“去别院,快些。”
青叔到底去不去崔家,不去要如何运作,去了又要怎样应对,这些都不是老忠伯能一人决定的了。
每一个放到别家的钉子都必须姑奶奶亲自过目。
林清婉显然也没料到崔节会想把人带走,她蹙了一下眉头道:“青叔不适合去崔家。”
老忠伯点头,“是不适合,时间一长,只怕要坏事,而且他婆娘还在村里呢。”
林清婉想了想便道:“问问他,崔节是不是必须要带走他,若是,他就不要动作了,我这边想办法把人截下,若不是,给他银子,让他去找能管事的人,先悄悄的留下。”
老忠伯便一急,“姑奶奶要怎么截人?”
林清婉笑着安抚他道:“您别担心,我不会亲自出面的,崔节怀疑不到我身上来。”
不是还有崔凌吗?
哪怕是在崔凌面前暴露,她也不能让崔节把青叔带走,他心中有牵挂,又没经过培训,一旦离了sūzhōu,只怕要露出马脚。
到时不仅他会没命,她先头所做的一切布置也全白费了。
老忠伯立即起身道:“那我这就叫人去告诉他。”
林清婉颔首,“给他带些银子,他在这里有个婆娘是别院的人都知道的,他不想走也情有可原。”
老忠伯应下,顿了顿问,“昨儿他托乔三给我送口信,问乌阳那里,要不要来一记猛地?”
“不用,”林清婉想了想道:“告诉他,今晚也不要动手了,将痕迹都清理掉。”
林清婉冷笑道:“现在就是没药,乌阳也休想安眠了。”
噩梦也是会成为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