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畔,数千唐军铁骑迤逦而行,百余骑士当先,为首一少年将军剑眉星目,望之英气勃勃,正是马靖。
行不十里,便见数十骑疾驰而来,及近后,领军之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扬声道:“末将丁禄,特来迎接主公!”
话音一落,前排骑士散开,马超狮盔兽带,银甲白袍,纵骑越众而出,挥手令丁禄起身,问之道:“马钧、綦毋烈现在何处?”
丁禄虚指前方,躬身应道:“渭水南岸,距此约五里!”
马超微微颔首,接着道:“方圆十里尽皆筑墙,渭水北岸亦遣军立寨驻守,闲杂人等尽数驱离,围墙竣工后,再于百步外立牌,擅入者,斩!”
丁禄领命,即上马,当前引路。
少时,马超便行至渭水边,但见马钧正奔走呼喝,指挥工匠树立水车,綦毋烈亦面色肃然,吩咐匠人烧砖筑炉,一片热火朝天之景象。
见马超走近,二人忙上前施礼,禀报各项进度。
马超示意其等免礼,微笑道:“慢工出细活,二公不必过于急切!”
马钧灿然一笑,拱手道:“主公有所不知,烈公急不可耐,一再出言催促,钧无奈,只得日夜赶工,不想水车即将造就,然烈公冶炉却仍未完工。”
綦毋烈闻说,面色一红,急声道:“筑炉易耳,只烧砖费事。。。”
马超大笑言道:“四围城墙尚未筑就,烈公不必心急!”
说话间,京兆尹糜竺来见,叙礼毕,出言道:“竺已选出精壮万人,未知是否够用?”
马超见说,忖道:“边长十里,三面加起来就是三十里,一万人够是够用了,但是进度有点慢,干脆再弄两万人,这样十几天就能搞定!”思及此,遂言道:“若再征调两万民夫,子仲可有难处?”
糜竺微笑道:“竺接叔明公之令后,便出文榜,不想百姓踊跃,愿应征者几达十万人!且春耕已过,莫道再征两万,便是征二十万,亦轻而易举!”
马超闻言,即褒扬糜竺几句,便令其尽快着手。
转眼二十日过去,綦毋烈已筑冶炉十余座,三面围墙均已筑就。
马超暗喜,绕城一周后,下令只修一门,亲书“神兵城”三字于城头,并将冶铁司及一应匠人之家属尽数迁往城内,按月供给粮米,无需劳作,但亦不得出城!
诸事安排妥当后,即领马靖、丁禄前往观看冶铁。
但见水车如飞转动,带动巨大风囊,开合间呜呜有声,狂风不断灌入炉内!綦毋烈脸色涨红,双拳紧握,指甲几欲入肉!少时,即以铁钳掀开炉口封泥,手持铁钎,插入陶土范内,略微搅动后,面露狂喜之色!即使人将混合铁汁倒入早已做成之刀范,淬火完毕后,再令匠人反复捶打,继而磨刃开锋,一通忙活下来,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待綦毋烈将首件横刀呈上时,马超激动不已,双手接过,略微挥舞一番,但觉轻重适中,大喜之下,便唤丁禄取甲试刀!
丁禄亦狂喜,闻令,即解下自家胸铠,置于树墩之上。
马超运足腕力,轻叱一声,扬刀力劈而下!
只听“呛啷”一声,丁禄胸铠竟被一分为二,且切口整齐!
马超仰天大笑!
众人尽皆大喜!齐声欢呼!
綦毋烈喜极而泣,叩请马超为此刀命名!
马超略作思忖,正欲以唐刀名之,忽思及一事,乃随手扶起綦毋烈,回身令丁禄以环首刀劈砍此刀。
丁禄闻之,先是微微一愕,继而明了马超之意,遂接过横刀,令一亲军双手平持之,自取环首刀全力下劈!
又是“呛啷”一声,新铸之横刀应声而断!
綦毋烈张口结舌,飞奔抢上,捡起断刃,以手轻抚之,喃喃自语道:“锋利有余,却韧性不足,然何策改进之?”一时间,竟旁若无人,独自来回踱步。。。
马超长叹一声,情绪大起大落之下,顿觉颓然,叮嘱綦毋烈道:“烈公不必过于忧急,亦不可操劳过度,可召集匠人,详议之!”言毕,即领马靖、丁禄等回营歇息。
此后数日,綦毋烈又造刀十余口,然验试之下,或锋利无比,却极易折断,或坚韧至极,但无法破甲。綦毋烈状若疯魔,反复增减生熟铁配伍,却仍不见成效。
马超暗自心急,自思道:“这炼铁的门道我是一窍不通,着急也没用,还是给点建设性的提议,由着綦毋烈他们折腾去吧!”忖度间,忽忆起后世菜刀,复又寻思道:“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一时若有所悟,遂前往工坊,唤綦毋烈道:“孤虽不通此道,然仍知晓生铁刚而脆,熟铁韧却软,烈公何不混用之?以生铁为锋刃,以熟铁为刀身,或可兼而有之。”
綦毋烈闻之,即闭目沉思,忽遽然转身,直奔帐外,远远大呼道:“唐公稍待!”
马超不以为意,反思道:“风囊虽然由水车带动,风量增大许多,但不是一直吹风,吹一下停顿一下,而且非常占地方,能不能用后世电风扇的原理弄个水力风扇出来?还有,既然炉子的温度起来了,钢铁产量肯定成倍增加,能不能尝试做出来铁轨,加快运兵速度?然后告诉工匠们蒸汽的作用,研究出来蒸汽机?再然后把火药造出来,接着实现四个现代化?”臆想间,马超不由笑出声来,继而长叹一声,苦笑嘀咕道:“真是异想天开,这个时代要啥啥没有!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以后大力发展工业就是了,就不信华夏子孙比不过海外蛮夷!至于儒家什么家的反对,砍了就是了,这就是**的好处!反正我的想法领先这个时代几千年!嗯。。。过几天回长安,就召集太学的教授们开会,另设一所工业太学,由我亲自任校长,马钧、綦毋烈、黄成彦等等当老师,着重教授轻重工业,开启汉末工业革命新篇章!”
丁禄随侍一旁,见马超先是无故大笑,继而喃喃自语,不知所云,顿觉诡异,心道:“尝闻主公曾患离魂之症,莫非近几日劳心劳力,致使旧疾复发?!”思及此,不由骇然而惊!侧身见马超仍嘴角带笑,静坐不动,遂蹑手蹑脚,欲缓步出帐,往寻马靖。不想,方欲出帐,就与一人撞个满怀!
马超听见动静,抬眼视之,愕然道:“知节哪里去?还不将人扶起?”
丁禄见此,心下大怒,一把扯起来人,问道:“你乃何人?”
来人大惊!语无伦次道:“烈公遣小人前来禀告唐公,神刀已成矣!”
马超闻言大喜!急起身,飞奔出帐!
丁禄见之,不及往告马靖,忙引左右跟上!
比及马超奔至炉边,便见綦毋烈正持一口刀,亲自打磨开锋。
马超强抑激动,也不打扰,静立等待。
少时,綦毋烈缓缓起身,左右端详片刻,即回身呈上,颤声道:“唐公奇思妙想,使烈茅塞顿开,今神刀已成,还请唐公过目!”
马超伸手接过,略微打量,忖道:“卖相不是很好,但愿质量可靠点!”又挥舞几下,随手递于丁禄,示意其验试之。
丁禄先试破甲,胸凯应声开裂,然后使一军士平持之,自拔刀大力劈砍!一时间,“呛啷”声不绝于耳,直至环首刀卷刃!
马超伸手取过新造之刀,见锋刃竟丝毫无损,只刀背隐现横纹,不由大喜!
问綦毋烈道:“烈公如何造出此刀?”
綦毋烈老泪纵横,抽噎道:“得唐公点拨,烈先将熟铁打制成型,再以生铁水浇之,如此一来,神刀锋刃即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且刀身坚韧异常,经久耐用!”
马超闻之,暗忖道:“不对啊!记得后世铸造应该是一次成型才对,像这样先用熟铁造刀胚,再用生铁水浇,浇完之后还得捶打,也太麻烦了!要想数十万大军人手一把,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可是也急不来啊!慢慢改进吧。。。”思及此,遂将此刀命名唐刀,加綦毋烈乡侯爵位,一众匠人皆有封赏,令其等日夜赶工,加紧打制。再以先前混合熔炼之法打造铠甲,务使轻薄坚硬!
綦毋烈等拱手领命,叩首拜谢!
是夜,马超召见马钧、綦毋烈,将日间所思所想尽数告知。
马钧略作思忖,出言道:“主公所言之风扇,造之不难,然如何用水车带动?所谓齿轮又为何物?”
话音刚落,綦毋烈亦发问道:“唐公所言一体成型不难,却如何使唐刀如灌炼之法造出般坚韧?”
马超闻之,一时头大如斗,遂取纸笔,逐一画出,耐心讲解。。。
不觉间,天已放亮,马超困顿不堪,然马钧、綦毋烈却精神抖擞,仍不时发问,马超本就一知半解,见问,只能绞尽脑汁,尽力解答,只觉心力憔悴!
忽綦毋烈进言道:“既然灌钢之法可用,为何要造唐刀之形?何不就取环首刀灌炼锋刃,另加护手?如此不需一年,即可造就利刀坚铠数万套!”
马超闻言,思之大喜,即令增设冶炉,就依其法行之,所造之刀皆以唐刀名之!忽见马钧张口又欲发问,忙以手抚额,苦笑道:“孤忽感不适,若公等仍有疑问,明日再议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二人见说醒悟,忙拱手赔罪,起身将马超所画手稿分门别类,行动间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妥善收好后,拱手辞出,丝毫不显疲态。
马超长吁一口气,即唤丁禄安排行程,即刻回返长安!
丁禄劝道:“主公一夜未眠,恐不便起行。。。”
马超斥道:“这有何难?寻一辆马车便是!”
丁禄乃悟,即出帐准备去了。
晚间,马超回府,即唤马靖吩咐道:“神兵城重于泰山!靖儿明日便统三千新兵前往驻守,就领城内千余亲军,因城外百步皆立有禁入牌匾,故靠近者皆斩!至于运送铁料之人,亦不得入城,就于城外交割!城内匠人亲眷一应人等,皆不得出城,违令者斩!切记不可大意!”
马靖闻言,郑重叩首领命。
马超微微颔首,忽忆起马远、马秋,遂接着道:“马远醉心匠事,马秋好武成痴,为父事冗,你身为兄长,当代为教之,此次便领二人一并前往!”
马靖闻之,面露苦色,嗫嚅道:“远弟随孩儿前往神兵城,或可研习匠事,但秋弟年幼,恐。。。”说道此处,便偷眼探看,见其父面沉似水,不由咽下话头,叩首道:“孩儿遵命!”
马超乜视马靖一眼,挥手令其退下,回房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但觉神清气爽,正欲前往校场晨练,仆役报说太学一众儒生求见。
马超闻报,愕然问道:“人数几何?可知何事?”
仆役道:“约三十余人,好似议论匠人封侯之事,总之群情激奋。”
马超闻言,暗忖道:“就知道这些人会叽歪!”思及此,遂唤丁禄领五十亲军,前往校场列阵!继而吩咐仆役将一众儒生尽皆引往校场!
少时,众儒生面带奋然之色,蜂拥赶至校场,拱手见过后,一人排众而出,慨然道:“士农工商,古有定论,工匠者,贱役也!即便偶有微功,赐予金帛粮米足矣,岂能僭位乡侯?还请唐公三思,收回成命!”
众儒生见说,纷纷出言,一时间宛如商市。
马超勃然大怒!转头目视丁禄。
丁禄会意,即拔刀大喝一声:“杀!”
身后五十亲军见之,齐掣刀嘶吼相应:“杀!杀!杀!”
刹那间,戾气纵横,声震里许!
众儒生顿时犹如捏颈鸭鹅,多匍匐在地,哆嗦好似鹑鸡,少有站立者亦面如土色,虽惶恐万分,但仍强项道:“我等仗义直言,不知唐公何意?”
马超轻嗤一声,朗声道:“诸位师从何人?所见皆同否?”
众儒生见问,相互搀扶起身,拱手道:“我等皆为太学学子,师从幼安公、根矩公等大儒,今见唐公重工匠轻士人,不由痛心疾首,故相约劝谏!”
马超心下大骂,嘴上却冷笑道:“工匠可打造战甲枪刀,助大军无往而不胜!工匠可纺纱织布,帮万民遮体御寒!工匠可建屋盖瓦,使百姓安居乐业!孤所用之纸张笔墨,所配之剑饰冠带,无不出自匠人之手!你等自诩高士,以儒者自居,试问于百姓有何助益?于孤又有何用?!似你等咬文嚼字,百无一用,安敢妄称仗义直言?若幼安、根矩二公闻知,定将你等逐出门墙!”
众儒生闻之,皆气冲斗牛,面红耳赤道:“我等研习圣人之学,何言无用?现今助唐公治理天下者,皆为士人,何言于百姓无助益?”
马超仰天大笑,戟指众人道:“管子有言:士、农、工、商,国之石民也!并无先后高下之分!你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敢妄称研习圣人之学?!助孤治理天下者,皆为国士也,并非你等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是非不分,轻重不论,妄言进谏之无用之人!”
众儒生义愤填膺,正欲抗辩,忽闻一声断喝,数人联袂而来,越过众人,撩袍下拜,叩首道:“唐公金石之论,振聋发聩,我等愧为教习,还请唐公恕罪!”
马超视之,乃管宁、邴原等太学教习也,闻其言,忙令免礼,笑道:“诸学子曲解圣人之意,孤不得不以正言教之,僭越之处,还请诸公勿怪!”
管宁等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回身令众儒生自行归家。
马超见此,挥手止之,微笑道:“其等虽不通世务,然皆识文断字,何不令其等前往匠作司?异日或可为栋梁之才!”
管宁等闻言,点头应下,再拜谢罪后,自回太学不提。
马超扫视众儒生一眼,见有十余人仍欲出言,不由神色转冷,厉声道:“孤不管你等何人,家世若何,皆需前往神兵城劳作,违令者斩!中途脱逃者,夷其三族!”言毕,即拨十余亲军,令将此间儒生送往神兵城。
众儒生本自信满满,欲借机自显,不料却弄巧成拙,闻马超之言,皆欲哭无泪,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