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仉家的所有传承中,只有拳脚功夫是仉家先辈们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慢慢沉淀和研创出来的。
虽说最早的功夫传承得自周烈,可三爷也说了,在仉家的祖训上提到过,周烈最擅长的不是拳脚,而是剑术,可仉家并没有剑术方面的传承,在明朝之前,仉家人因为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用的兵器,也大多是钩镰戟、马槊一类的长兵器。
明朝初年到清末的这段时间里,仉家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靠盗墓维持生计,由于墓穴中的空间狭窄,长兵器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仉家人开始修习各种拳脚功夫,和兵器有关的传承则渐渐消失了。
到如今,戳脚翻子拳、心意六合拳、八极拳、太极八卦掌、铁线拳、工字伏虎拳,这六种拳法成了仉家的主要功夫传承。每种拳术都被仉家人进行过改良,成了老仉家不外传的独门技艺。
至于仉二爷经常提起的“摧骨手”,则是仉家先祖在唐朝年间创出来的,这门功夫脱胎于唐手道,到了宋朝年间,又糅合了太祖长拳中的一些技法,并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被冬字脉先辈不断改进,如今已经演变成了一门以命搏命的刚猛拳术。
还有牙拆八式,这是二爷在五十年前创出来的一套拳路,七爷告诉我,二爷当初之所以创出这套拳路,还是因为五十年前的一场比试。
那时候的二爷年轻气盛,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寄魂庄闹翻,还打伤了寄魂庄二十多个门人,寄魂庄为了挽回颜面,就派了小字辈的门人和二爷约战。
当时寄魂庄派出的人叫柴宗远,那人和二爷一样,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脾气。
两个人一对上手,就用出了看家本事,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击败。那时候的二爷心高气傲,自以为拳脚功夫天下无敌,没想到却着了对方的道,险些战败。
时隔多年,七爷已经记不清那场战斗的经过了,他只记得二爷最终还是胜了,却是惨胜。柴宗远被二爷击中了命门,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二爷靠着一口闷气站到了最后,可浑身上下的骨头却断了十几根,左肋的肋骨险些扎破内脏。
经此一役,二爷变得收敛了很多,有整整五年的时间,他离开仉家,游走于亚洲各国,与各门各派的拳术大师讨教、切磋。而牙拆八式,也是二爷在那段时间里研创出来的。
这门功夫中糅杂的东西很多,二爷为了创出这套拳路,吸收了四种古拳法的精髓,也融合了泰拳和蒙古摔跤的一些技法。
牙拆八式被创之初,二爷回到国内,到寄魂庄登门致歉,还和当初险些将他打败的柴宗远成了莫逆之交。
上一代家主也是看二爷终于懂得收敛心性,才将将冬字脉交给他来打理。
五十年过去,二爷已过了耄耋之年,柴宗远也于几个月前过世,也许再过几百年,牙拆八式这门功夫也会失传,但二爷的这段经历,却会记录在祖训上,在仉家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我至今还记得七爷说起这段往事时,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有寂落,也有惋惜,但当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又充斥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欣慰。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三爷和七爷对我说了很多和仉家有关的事,但我对仉家本身没有太大的兴趣,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些和传承有关的种种传闻了。
当时间走到第二十天的时候,我终于在七爷的唠叨下学会了三吊钱的手艺,但也只是学会,远算不上精通。
第二十五天,我学全了三爷为我罗列出来的所有术法,但光是静心功和定神术就耗费了整整半个月,后面的十天,三爷将剩下的术法一股脑全都灌进了我的脑子里,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消化。
二爷一早和三爷通过信,说他会在国庆节前后回家,眼看离二爷回来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可我还是半瓶子醋,只能堪堪将各种术法的施展步骤记全,离所谓的高手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三爷和七爷都不着急,他们还是按部就班,每天带着我练习三吊钱的手艺和各种术法,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至于能不能完成二爷交托的任务,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和二爷接触了一个月,已经大体了解他的脾性,他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没有达到他的期望,不只是三爷和七爷,连我都要承受他的雷霆怒火。
直到第二十七天,我终于能在嘴里不含墨条的情况下感凝练出一点点念力了,也能随意收放煞气,在没有定神术加持的情况下感应到天地大炁。
三爷喜出望外,他说时机已经成熟,到了破而后立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他放了我一晚上假,让我自由活动,本来我是打算去找小惠的,可小惠回了老家,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后来我又想去看看鲁老板,可他竟然带着老板娘去海南看女儿了,我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身边实在没人,我就拉着仉立延出去吃了顿饭,回到二爷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仉立延帮我调好了水,让我泡药浴,我回到卧室,刚挑好衣服,三爷就急慌慌地来了。
他一进卧室门口就对我说:“把梼牙和通灵宝玉交给我,还有八卦钱和阳线,也交上来。”
我指了指床头柜:“东西都在里头呢。三爷,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三爷没理我,只是快速走到床头那边,拉开床头柜,将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我看着他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一头雾水。
他拿完东西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今天你早点睡,明天六点我过来找你。”
这时仉立延正好来我房间拿药,他目送三爷出了屋子,又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样子,三爷真打算让你去冰室啊。”
我挠了挠头:“冰室?最近经常听七爷提到这个地方,哎,十四叔,你们说的这个冰室,到底是用来干啥的呀?”
仉立延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从拿了几副药,径直朝澡堂那边走了。
三爷和仉立延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也习惯了。
洗完澡,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六点刚过,三爷和七爷就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三四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说是我这三天的口粮。
我以为他们打算带着我远足,可问他们去哪,他们两个只是冲着我笑,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三爷和七爷脸上的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他们带着我出了鬼串子,上了河道,三爷走在前面,七爷在后面,两个人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繁复的咒文,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就在后面问三爷:“三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三爷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应。
仉家老宅夹在东风街和福寿街这两条马路之间,我们刚到河道附近的时候,离东风街很近,按说,沿着河道向北直走一公里,就应该能看到福寿街的路口了。
徒步行走一公里的路程需要多长时间,我没具体算过,但我想,就算走得再慢,用时也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吧。
可我跟着三爷和七爷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然没有看到福寿街的路口,目光所及,除了干涸的河道,就是河道两旁的杂草和泥土。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两月前经历的那件事,那时候我和鲁老板将车开上了小路,本来打算去马步屯吃炒鸡,中途却遇上了鬼,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我们两个愣是走了两个多小时,却依然没有找到村口。
想到这些,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又问了三爷一次:“三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这时候三爷已经停止念咒,他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去冰室。”
七爷也在我身后说道:“你这次去冰室,运气好的话,一天就能出来,运气不好的话,三天以后,我和三哥还要进去接你。你可要挣点气啊,如果这次的尝试失败了,等到二哥回来,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问七爷:“什么意思?尝试什么?冰室到底是干什么的地方?”
七爷冲我笑了笑,随后抬手指指前方:“到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离河道不远的地方立着一栋老房子,那是一座上下三层的别墅,外墙的装修风格中西混杂,看起来不伦不类。
三爷停下了脚步,吐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对我说道:“这座老别墅,是民国年间的一个富户留下来的,到现在也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这几个包你拿好了。”
说话间,他就将几个大包塞到了我怀里。
我又朝着不远处的老别墅看了一眼:“这就是冰室?”
三爷笑了笑:“一旦入夜,屋里的温度就会剧降,比冬天也暖和不了多少。包袱里有御寒的衣物,你如果感觉扛不住了,就拿出来穿。还有啊,今天晚上你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小心把附近的老住户都给吵醒了。”
老住户?方圆两三里,除了眼前这座别墅,也没有其他的住宅啊,哪来的住户?
这时候,七爷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