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秋到底是有些好奇,叶欣作为一个国际班的学生,铁了心肠的转回升学班,还一门心思的冲着冷门生物学去,实在很是特立独行。
每次苏千秋他们上物理课时,叶欣总是捧着生物教材去实验室接受单独授课,回来时总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快乐。
生物这么有趣?苏千秋想起当初被司南手起刀落命丧黄泉的青蛙,打了个寒战。
再后来叶欣每次上完课,总是会带着一本超级厚的国家地理杂志回来。
繁体台版的国家地理杂志,只有购书中心顶楼的独立书店才有的卖,价格不菲。这些杂志被人很细心的6本一套用细线装订成册,还用牛皮纸做了封面,上面用遒劲的字体注明了刊期和当期主题,一看就是出自男生之手。
叶欣对这些杂志宝贝的很,苏千秋偶尔借去看,叶欣总是千叮万嘱千万别拿回家,千万别弄不见,千万别一边看一边吃东西,千万别……
苏千秋觉得有点好笑,铜版纸印刷的杂志重得要命,而且还算半个合订本,她才不会这么想不开往家里背。
然而当她看见叶欣把这些杂志每天背回家又背回来,书包在校服衬衫上勒出一条深深的皱痕时,忽然觉得又不那么好笑了。
大概是很重要的人借出的杂志吧。
再某天,她去老师办公室领试卷时,发现一张陈旧的值班表上有着同样遒劲的字体,不禁呆了一呆。
“这些字好看吧,教生物的小伍老师写的,我们过年是还让他帮忙写挥春呢。”班主任经过时插嘴道,看苏千秋一脸迷茫,又补充道,“寒假不是还带你们去了杭州,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苏千秋终于想起了那个带着无框眼镜的年轻老师,恍然大悟。
她隐约知道叶欣为什么放着出国的康庄大道不走,而要来挤高考这条独木桥了。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做出从国际班转来升学班决定时叶欣家里的震动和争执。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要顶着多大的压力,义无反顾的走自己选择的人生路?
再后来看到捧起生物书就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和愉悦的叶欣时,苏千秋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
她想,每一种感情都值得敬重,哪怕是这种违背世俗的爱恋。
少女情怀总是诗。在这风华正茂的年岁里,诗意一把,又有何妨?
至从叶欣来了之后,司南也多了几个来七班的借口。
国际班的学生就是闲着蛋疼,于是各种活动不断,好歹也同班一年,叶欣人缘颇好,大大小小的活动还是预了她一份。
司南站在教室后门往里面探时,苏千秋正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一手撑着头,聚精会神的翻着叶欣的宝贝杂志。
不知道谁吹了个口哨,喊道:“级草来了!”一瞬间,教室里无数道敌视的目光“唰”一声飞来。
国际班觉得升学班的都是些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升学班又认为国际班的都是些仗着父母钱财横行霸道的花花公子,两个班的人从来都是相看两厌。
更何况,门口站着的是国际班风头无双的帅哥。
试问有多少人向心仪的女生示爱时,却又被断然无情的拒绝,旁敲侧击辗转询问知情人士,才知道女生有喜欢的人,才知道大家有个共同的情敌——司南。
那个家伙只要随便往你身边一站,连比较都能省下,就算瞎子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是这么显而易见的叫人沮丧。
那戏谑的口哨声中,司南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赧色,随即他又滴水不露的掩饰下来。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寻,掠过教室里嬉笑打闹的路人甲乙丙丁,掠过站着和人聊天的叶欣,最后落到坐在角落里的苏千秋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重量。
司南注意到角落里那特立独行的座位布局,就像把苏千秋圈养起来那般。他皱了皱眉。
然后,远远又见楚涵凑过去,在苏千秋耳边说了什么,苏千秋瞪大了眼睛,一脸无可奈何的半嗔半怒,最后没绷住,嘴角斜斜上扬,笑意倾泻而出。
司南只觉得有人在他心头狠狠挠了一下,抽丝剥茧般的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楚涵转过头来,两人眼神相接,司南只觉教室角落那少年目光冷冷,带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疼痛之余,司南蓦然很是沮丧。
这种沮丧并非源于落败,而是内心的乏力。
从小到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司南,终于在苏千秋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无能为力。
她于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那一刻,他很羡慕坐在她身边的楚涵——想见的人永远触手可及。而他,只能顾影自怜的在脑海中勾勒她的笑颜。
他总是借着升旗和课间操的分分秒秒,算计着每一个可能相遇的瞬间,拼了命的在一大堆穿着同样校服的少男少女之间,寻觅她的身影。
一年前再遇她,他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今同在一方校园,他时有错觉,总觉得自己进一步,苏千秋便退一步,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越是如此,愈加百爪挠心,他有时闷自心想,倒不如不见。
只是在这个现实如此骨感的当下,羡慕又有何用?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叶欣一样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司南,从小就被灌输着冷酷无情的精英教育。母亲总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一文不值的,她唾弃爱和悯,反复告诫自己的独生子作为一个未来要站在顶峰的男人,万万不能被这些无所谓的东西拖了后腿。
司南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只是单纯的政治联姻,婚后父亲工作忙碌依旧常年不在国内,母亲则和闺蜜在世界各地的美容机构度假村飞来飞去,偶尔家中撞见,两人却像熟悉的陌生人,说不出的怪异。
不知何时起,司南便活在青春期的矛盾里。他喜欢苏千秋,想要接近她,触摸她,将她捧在手心,要她眼里只有他;但在此同时,思及两年后的出国留学,那一段不可预知也不可控制的未来,他又对这份沉甸甸的感情畏惧不前。
一边是家族的期望,一边是追逐自我的内心,仿若千斤巨石,压得司南透不过气。最后,千头万绪只能化作一阵徒劳无功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