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肜斜靠在暖炕上,听着宝玉粘靠在她身边唧唧咕咕的说着这些白日里的事情,小女儿探春也趴在她身上一边听着一边忽闪着大眼睛。暖炕的另一头,贾政贾珠父子俩正在手谈,噼啪的落子之声夹杂在宝玉清亮的童声絮叨中一点也不突兀,整个屋子洋溢着暖意。
这是贾政夫妇家里传统的亲情时间,原先元春没出嫁的时候、贾环没搬出去的时候,也都是这样。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在一个屋子里待着,也不要服侍的人在边上,很有前世里存周云梦那时的感觉,孩子们也很喜欢这样。
后来,贾珠成了亲,娶了石氏,子肜也想着叫了儿媳妇一块儿过来。只是贾珠说了不,这样子的,也只有他们家,别人怕是不习惯。石氏过来,不说她自己拘束着难受,就是别人也会因为她的僵硬生疏而不舒服吧?与其大家都不爽快,那干什么还要去做呢?子肜在这个上头倒是不太同意儿子的看法的,开始大概是不习惯的,但是时间长了大概就会好的,再说了,试还没试过,就这么拒绝了,应该是不对的吧?不过,贾珠还是笑着摇头,子肜就随了他了,心里隐隐觉着,珠儿拒绝的原因不光是他嘴上说的,其实他还是想保有一份什么。。。。。。儿时的美好?反正子肜说不清楚,再说她也不是什么感性的人,珠儿要怎么样就随便他了,只是对他说等芝儿稍大一点也抱过来一起坐一会儿。内心里,子肜也知道,石氏和他们是不同的,就算是石氏过来坐坐,那珠儿的其他的女人呢?
摇摇头,子肜扔开那些有的没的的想头,儿孙自有儿孙福,珠儿那个样子,应该是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对家人都好的。耳边就听到宝玉说到白天里提老太太去看表姐的事,飘过了宝玉学着宝钗身边的丫鬟莺儿的说话。
子肜还没说什么呢,探春那边就冷哼了一声,而炕那头原本还算是规律的落子声音也停顿住了。宝玉听着探春的冷哼,就住了口,满眼疑惑的看这探春。探春看这这样的二哥,看上去有点无力,撇了撇嘴,说道:“没什么,二哥哥,你接着说。”
宝玉笑着对探春说到:“我是要说呢,只是,妹妹乖哈,女孩子不要那样子撇嘴,看上去就不好看了,哥哥不喜欢你那样,都跟你说了有八百回了,你怎么记不住呢?人家外头人都说三姑娘仪态大方,娴淑机敏,老太太也喜欢,说你嘴巧会说话。怎么回到家里你就变得那么小了,老做怪样子,还经常乱说话,哪有一点在外面的样子!你这样子以后嫁了人怎么办?难不成还专门弄间屋子给你躲着人使性子?”
探春被宝玉几句话说的起了性子,就隔着子肜的身子探过来要抓宝玉,嘴里还坏二哥、臭哥哥的乱嚷嚷。宝玉忙讨着饶,说是自己是逗妹妹玩呢,就是喜欢妹妹这个样,当然,妹妹不做鬼脸就更好了,省得把脸弄走样了整不回来。
子肜看这他们这样也觉得好玩,心想这宝玉着孩子还是有些敏感的,也看得出探春在家里和在外面不太一样,唉,这一屋子人,除了宝玉好一点儿,其他的说是双面人都不为过,指不定还是三面四面的呢。只是毕竟孩子有点大了,这样在自己身上打闹的,还是有点吃不消的。只是子肜还没张口,那边的贾珠已经发话了:
“二弟三妹妹,你们从娘身上下来,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轻重的,都好好的说话。”
宝玉一听哥哥发话了,连忙直起身子,冲着探春涂了吐舌头,探春也不再扭着他打闹了,直接下了炕,给子肜倒了杯水过来,一边看着子肜喝了,一边说道:“才刚不知是谁呢,说是不让人作鬼脸儿,结果现在自己倒是做得欢。”
宝玉也不接她的话茬,拉着子肜的手说道:“娘,我继续高速你,你听我说。。。。。。”
原来才说道莺儿过来上茶,听着那话,说和他们家宝姑娘的金锁上的是一对儿的,宝玉不再是原书上的宝玉,知道姑娘家的身边的东西都是有些小忌讳的,自己也不小了,虽然很是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忍着没接口,更何况,莺儿还说了什么一对儿这样的话呢。
宝玉虽然装着没事人的样子,但他说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不是换了芯子的小贾政,不是腹黑的小贾珠,不是那时候一门心思读书不在意其他的小贾瑚,更不是嬉皮笑脸的小贾琏。这孩子在父母的教育下在贾珠的调/教下,虽然不是小白,但天性中的东西要改确实不太容易,所以毫无疑问的,别人都从他脸上看到了“我很好奇,快告诉我那是什么?”。
莺儿一边上着茶,一边还不住嘴:“那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两句吉谶,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头,所以我们家太太就给弄了个项圈,把话给錾在金锁上,让我们家姑娘日日带着。”
宝钗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也没有拦着莺儿,只等丫鬟把话快说完了才啐道:“正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满屋里就你嚼舌,还不敢你的去是正经儿。”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宝钗一眼,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只是看这宝玉那个样子,心中不忍,才笑着说道:“原来这里还藏着位遇隐的,快拿出来我们瞧瞧,难不成知你看了别人的,就不兴给我们瞧瞧你的?”
宝钗嘴上说着:“有什么好看的,沉甸甸的,什么趣儿!”手里就把宝玉的玉还了回去,侧转身解排扣掏项圈。
宝玉还是不开口,接了玉戴上,然后感激地看黛玉一眼,黛玉也不多说,只是趁着人看不到,笑着做着嘴形对这宝玉无声说道“回头谢我”,宝玉也笑了,举起一只手,挑起大拇指,让大拇指冲着黛玉拜了拜做了感谢状,才刚捣鼓玩,这边宝钗已经解下了那个金锁。
黛玉托着锁细看,宝玉也凑了过去,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云不离不弃,芳龄永继。黛玉笑着掩了嘴,道:“果然是两句好话。”宝玉还是一贯的不作声,不评价。
又坐了一会子,宝玉二人就要告辞,薛姨太太极力挽留,说是已经备下饭了,不若等用了饭再去,还说听闻宝玉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今日里自己也糟了些,不如尝尝可喜欢。说话间,正赶上宝玉身边的李嬷嬷带着人送斗篷过来,宝玉一问,原来是下了雪珠子了,李嬷嬷等被子肜管教得兢兢业业的,不敢大意,巴巴的就带着人送衣裳过来了。宝玉一听正合了意,他可没忘他娘的嘱咐,不愿与这姨妈多缠,顺势对薛王氏道:“原本姨太太赐饭,我们小辈该是领了再去的。只是好巧不巧的,外头下了雪,恐怕等饭后这路就不太好走了。又怕这雪越下越大的,等下就更难为了,妹妹身子不好,要是着了凉吃了冻,就不美了。我想着姨太太就在这住着,以后有的是机会领饭,不若今次就早点回了。您看可好?”
薛姨太太也不好强留,只得应了,又忙嘱咐家里的下人跟着去照应,只是李嬷嬷带着人手过来了呢,也不用薛家的丫鬟仆妇的。李嬷嬷原本不知道宝玉来了梨香院,还以为他在老太太那里,所以先去的是老太太那里,到了那里才知道是来了这儿。袭人紫鹃看着下雪了,原本要给林姑娘送斗篷的,因有李嬷嬷在,就只派了个小丫头拿着东西跟着李嬷嬷,不光有斗篷还有个小暖手捂子。
李嬷嬷也给宝玉带了个捂子,只是宝玉看着身子单薄,其实还是在练的,并不觉得有多冷,又觉得拿个捂子挺碍手的,只是不肯接。李嬷嬷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的性子,原本也由着他,没想到宝钗在旁边说了话了:“平日里就听闻宝兄弟喜好读书,每日家杂学旁收的,岂不知这下雪天最容易冻手,万一冻着了这握笔拉弓的就都不方便了。”
宝玉是不耐烦这个,但好歹人家小姑娘开口了,还是自己的表姐,这个面子总要给的。宝玉惯会怜香惜玉的,就是一般的小丫头他还要顾着人家的面子呢,于是只得接在手里。旁边的黛玉也不看这些,只是问那个小丫头是谁让她送东西来的。小丫头笑着说:“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冷笑一声道:“也亏你倒听她的话。平日里别人说你,全当耳旁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
宝玉只当没听到林姑娘的话,拉着林姑娘笑嘻嘻的告辞了。宝钗看着眼前这一对红衣的精巧人影,转眼在雪地里越走越远,前后虽簇拥着一大堆的人影,但唯有那一双红影是那样的醒目,那样的耀眼,又想着才刚两人以为自己看不到时做的哑剧,眼神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