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大奶奶的产程是正月初四中饭前发动的。石氏本来就担心生产,现在一痛,就慌了手脚。珠大爷原本是个老成镇定的人,虽经过其母生产和父亲侯在门外的场面,但轮到自己还是头一遭,心中也是忐忑着的,又因石氏的慌乱更是着了忙,但好在平时面上端惯了,并不见泄露,石氏有丈夫靠着也好受了些。
好在身边的嬷嬷都是老手,都自发自动起来,有的让人速报至太太,有的指挥烧水,有的让人去把早已寻好的稳婆请来,等等,事情虽多,但都弄得有条有理,各人管各人的一摊,并不见慌乱,这样也让产妇安了心。
未及,太太就过来了,打发人消毒清洗换衣服,虽知道离真正的生产还早,但想着石氏并不是自己,与其让她在房里自己吓自己,不如早点进了产房让她安心待产。贾珠见到母亲来了,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下子也心定了下来,忙着安慰石氏说有母亲在,一定大小平安万事皆喜的。石氏早就奉贾珠为天,对贾珠深信不疑的,加上本能的对婆婆的敬畏,于是也就一切听指挥,这样子下来反倒是好了,因为没了先前的胡思乱想,身子上好像也舒坦了许多,于是更加把婆婆的话奉若神明。
等到进了产房,子肜也要换了衣服跟进去,倒是被稳婆拦住了,道是血房秽重,贵人进去了要被冲撞了。子肜眼睛一瞪,理都不理,别人她不管,现在里面的可是她儿媳妇,焦心的是她儿子。
这一进去,就在里面坐阵了。这事也传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听了,扬了扬眉,说道:“虽有点失了身份,但也算是为孙子操心吧,随她吧,这些子小事也不必多讲了。”
因为是头胎,所以产程时间长了一点,直等到子时交半,初五凌晨,石氏才产下一个男孩儿来。子肜高兴极了,除了稳婆,她可是第一个看到孩子的。她,做奶奶了。
贾珠自然也不必说了,看着孩子都愣愣的都回不过神来。初五一早,这戏时就传遍了荣国府上下,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又是施粥又是捐灯油的。
去石府报信的小子也是得了后晌乐呵呵的回来了,还是亲家老爷亲自见了他的,还让他带回来一句话,说是要去给小哥儿条最好的小马驹。
子肜虽一宿未睡,但精神头还是十足的,还是贾政硬押着喝了半碗热粥上/床歇息去了。就是躺在床上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贾政聊天。贾政当然也是高兴的,只是看不得子肜这样只顾着谈论孙子把他撩一边,不由欺身上去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小孩子,不如我们再生一个。”子肜看着贾政这样更是发笑,“存周,我虽想勉强一试,但是你~~”说着就拿眼瞟着贾政。“存心挑衅是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你!”贾政那里不动子肜的意思。
话虽说着,但好歹是老夫老妻互相体恤,贾政也顾着子肜一宿未睡,只是嘴上讨讨便宜。说笑了一会儿,还是让子肜好好躺着,自己去了书房。
这个世界流行长辈取名字,从石氏怀孕开始,贾政就围着孙子辈的名字操足了心,要说这一辈的名字从草,对于男孩来说实在是太弱,贾政想了许久,又和子肜商量着,终于圈了个“芝”字,男女皆宜,而且,世人常是芝兰相镌,也算是夫妻俩一点点隐秘的想头吧。
只是贾政这时一时好玩性起,这个名字瞒得死死的,也不许子肜说,不到开了祠堂入了宗谱不许泄露,就是要看贾珠着急上火的样子。子肜看着这父子俩难得的小儿样,也觉得挺过瘾的,当然不会说破了。只是小哥儿小哥儿这样喊着也别扭,子肜想着这小子是初五刚一到就落地的,如果在前世不正赶上那阵惊天动地的迎财神的爆竹吗?不如小名儿就叫财神吧?可不是初五一大早就把他给迎了回来吗?
贾政听的也觉得有趣,于是这个小名儿就定下来了。于是就连宝玉也满口的小财神宝宝、小财神侄子的乱叫,听得老太太也觉得有趣极了。
总算是开了祠堂,贾政大笔一挥,自己一支下面又添新丁,珠下面,新添了个“芝”字。贾珠这才知道了自己儿子的大名。
转眼到了满月,自然是要摆酒的,老太太好热闹,又是请了一大帮子的人。子肜又时忙了个脚后跟打头。实在是来的客人多,凤姐儿又有着身子,子肜也就请了老太太的准儿,让李氏帮着招呼客人,才把这事给对付过去。
这一场酒不说也罢了,足足闹腾了很久。石家太太看着这场面,又想着才刚和女儿私下的谈话,知道女儿过得不错,心里挺高兴,暗道到底老爷的好算计,这个女婿条的自然是没话说,有看着小外孙那个胖敦敦的可爱样,哪里还有不知足的?
石氏出了月子,老太太就让她帮着管家了,想了想,把李氏也滴溜出来了,一起派了事务。说来也奇怪,原本瑚大爷身子不好,总是有那么个过一天算一天的味道。没想到后来把话说开了,贾瑚不要爵位,也不在课业上努力了,身子倒也慢慢的好一些了,虽还是劳累不得,动不得情绪,但比着以前可是好多了。
时间长了,再大的怨气也慢慢的淡了,所以,贾瑚现在对着李氏倒还是可以的,平时也说些日常的话,只是不再谈诗论词、赏花作画了。后又见她照顾自己的小妾庶女也是尽了心力,夫妻的关系更是温和了。老太太冷眼看着,才又把这个大奶奶借着这个机会放了出来。不说别的,府里奶奶辈的媳妇已经有了好几个,再让太太操劳,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但如果只让二房的奶奶管着也不行,索性,这“养病”多时的瑚大奶奶也该出来见见人了。
老太太这一手原是不想二房独大的意思,只是在有些人的眼里就变了味儿了,难道是,老太太还想着把这个家交给瑚大爷?也是,他可是正经的嫡长房嫡长子!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哪里会漏了凤姐儿那里?
凤姐儿正斜靠在床架子上,虽已近五个月的身孕,但并不怎么出怀,垂着眼,听着丰儿有模有样的学者那些流传的话,手里的帕子紧紧地绞着。丰儿这丫头倒是实诚,说玩了还看着凤姐儿道:“奶奶,若他们这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二爷以后算是怎么回事?这可和说亲时候说的不一样,那这个算不算骗婚。”
平儿在旁一看架势不对,啐了丰儿一口:“你可真是越发的不懂事了,这些话也是你好说的?就是那些个传言,不就是个传言吗?家里主子长辈的意思,哪有的我们说三道四的?再说了,你也不看看我们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让她操心?现在可是要紧的时候,凭天大的事,等奶奶生了小哥儿,再盘算也不迟。”说着,又递了杯水给凤姐儿,道:“奶奶,您也歪了这半天了,二太太不是说要走动走动,才生得顺当吗?您且喝些水,起来动动是正经的。现在您肚子里的这个才是天大的事呢。”
王熙凤听了丰儿的话,心里哪有不乱的,只是平儿说得也对,有些事还是上人说了算的,自己就是关在屋子里急死也不管用。想到这儿,忽然一笑,对着两个丫头说道:“可不是吗,我现在懒得动弹,是靠得久了。这样,我们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也算是散散。”一边说一边心里盘算着,既然现在操心不得,让就到老太太那里多走走,一来是表了孝心,二来,也是让人别忘了自己才是正经的管事奶奶呢。
不说凤丫头已经开始为了生产以后的事盘算了,只说二太太现在把事扔给两个儿媳妇侄儿媳妇,倒是松了口气,总算开始有空可以操心她的小财神了。不过,对于孙子,她只是多关心一下,教教儿媳妇怎么带孩子,原也想着让那几个嬷嬷继续帮着带孩子。只是再想想,又把人撤了回来。她不想插手儿子媳妇的房里事,让儿媳妇觉得自己管头管脚的,又是安插人手什么的,就不好了。换位想一下,自己当初烦老太太什么,可不能到了自己这儿也犯同样的毛病。反正这孩子日日要带到自己面前的,时不时地提醒一下就好了,也不必把人放在那里给人添堵。
过了满月没多久,就是黛玉的生辰,按理说,这是她出了孝的第一个生辰,应该操办一下热闹一回的。只是府里才刚兵荒马乱过一回,现在有特地在为一个小姑娘请酒,看着也不像回事。老太太也就没有提。
老太太没有提,宝玉却是想到了。他对府里的几个姑娘一向是好的,几个姑娘的生辰,他都牢牢地记住了。原先黛玉戴孝,这些自然不能提,现在除了服,哪里还能敷衍过去了?于是就对老太太说了,也不请外人,就家里几个姐姐妹妹热闹一会子,就连大哥哥,瑚大哥哥琏二哥哥也不用请了,只几个嫂子坐坐笑笑,既不是很隆重让黛玉身受不起,也不是冷冰冰的让人伤心,反倒是姐妹嫂子的透着亲热,越发连大太太太太都不必请了,省得在面前拘着大家,就姐妹几个在老太太面前玩笑一回,也算给老太太解闷儿。
老太太听了倒是很喜欢,说:“宝玉你是越发鬼了,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儿,反倒是借着说是你妹妹的生辰,还说给我解闷,我看那时我们这么多人给你解闷罢了。”众人嬉笑不停,宝玉在老太太年前撒娇不依,说自己除了这么好个主意,老太太不谢谢他,反倒打趣了他,他委屈。
老太太越发笑得开心了,就叫黛玉说道:“即这么着,玉儿,你给你宝哥哥道个谢,谢谢他为你考虑得周全,在给他道个恼,说是老太太想左了,不该打趣他。很该多赏赏他,嗯,就再赏他两个奶妈子,让他同他小财神侄儿一同喝奶。”话音刚落,满室大笑。
宝玉这回可真是脸红了,老太太看了忙说,“好了好了,可不能再笑了,再笑下去可就真恼了。”
探春一看宝玉真的脸红了,忙帮着给哥哥搭梯子,就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要不把湘云姐姐也接了来,自打年前回去了,这已经好久了都没看到她呢,怪是想得慌得,这次越性让她来多住几日,省得她在家也闷得慌。”
老太太一听果然道好,当下就让人安排了第二天去把湘云也给接过来,姐妹几个一同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才好呢。至于黛玉的生辰,也按着宝玉所说,让嫂子看着置办些菜,也不要酒席上必要的几冷盆几热炒几甜几咸几荤几素鸡鸭鱼肉的,只见个人平素爱吃的做几个来。姑娘们年纪都不大,正经还吃不得酒,无非是极淡的果酒匆匆门面罢了,果露膏子什么的倒是多多备一些,再就是外面寻了一个女戏班子,一个杂耍班子,几个女先说鼓词的什么,到时候好好玩玩乐乐罢了。
子肜听了这事,打发了金钏儿到老太太那里回话,正赶上人还在老太太跟前商量着请那家班子吃什么果露呢。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孙女儿在面前叽叽喳喳的说好,好不热闹,看金钏儿进来,就问道:“你们太太这会子打发你过来做什么?”
这金钏儿原本是个小小丫头子,只是以前在太太面前露了脸,让太太看中了,后来又派了她几次差事,看她都做得不错,才让嬷嬷仔细调/教,预备着等身边的丫鬟都大了放出去了,就提了她上去,这会子还只是做一些跑腿传话的差事。小姑娘自己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是入了太太的眼了,行事就越发仔细起来,也留心跟着嬷嬷和大姐姐们学差事,平时跑个腿很是伶俐,说话也机灵讨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嘴上不露把柄给人了。且时时琢磨主子的喜好,看着王夫人打发了媚人碧痕等人,知道夫人是不喜欢多嘴爱闹围着宝玉转的,也就只安心办差,行动不往宝玉跟前凑,这样下来,倒真让子肜又把她看高了一些,这个金钏儿和书中那个和宝玉调/笑/吃/胭脂的真实不太一样,看来教导真的很重要。
这会子金钏儿听到老太太发问,先蹲身一福行了礼,才开口道:“回老太太话,我们太太听说了老太太要给林姑娘过生辰,原本也想来凑个趣儿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只疼孙子孙女孙媳妇的,也就不好自己过来讨酒吃了。只是想着也该给林姑娘道声安好,所以想跟老太太商量一下,赏我们太太一个脸,那日的酒水戏班的开销算在我们太太帐上。老太太您看这事?”
老太太听到觉得着二儿媳妇是个有心的,越发高兴了,哪有不允的?还哈哈笑着说:“那好,诚你们太太的情,知道你们太太有钱,那我们就可着劲儿的花呢,到时候你们太太可别肉疼。没请你们吃酒,这事可不赖我,那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处的好主意。不过,咱门玉儿贵重着呢,过个生辰,可不是一顿酒水钱就打发了的。”
金钏儿忙答应着,“瞧老太太您说的,知道的是我们家的老太太喜欢说个笑话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太太多抠门呢。奴婢来时,我们太太吩咐奴婢说了,让老太太多点一些稀罕物儿,好让宝玉和姑娘们也长长见识,我们太太的见识离老太太还差老大一截子呢,还指望着姑娘们跟着老太太您能多开开眼呢。这酒水钱全当是学费开销,我们太太还欠着您老太太的束修呢。至于林姑娘的生辰贺礼,我们太太早就备下了,只等着日子到了就送过来呢。”
这话又把老太太给逗笑了,指着金钏儿对人说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张嘴是多会说话。我说老二媳妇是个老实人,平时也不哼不哈的,怎么就调教除了这样一个巧嘴的丫头?看着怪喜人的,是个好孩子。只是,你在这里提你们太太充大方,我听着怪受用了的。既如此,我就依了,我可不管会头你们太太罚了你去。”
金钏儿听了这话,笑眯眯的又是一福,“不敢当老太太的夸奖。只是我们太太断不会为这事罚奴婢的,没准儿回去,奴婢学了,我们太太一高兴还赏奴婢呢。”
老太太点着头笑着说:“那也不用等你回去,我先赏了你,鸳鸯,你且寻了一套年里打着玩的金七件个这个小丫头子。嗯,刚才我是说的玩笑话,你们太太本就是个大方的人,那些银子她才不会放在眼里呢,更何况,今年你们太太还得了个小财神呢!”话必,又是一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