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分泌科一般没有太危重的病号,但是琐事特别的多,主要是各种化验和检查多如牛毛。
糖尿病还算好的,只要定期测个血糖尿糖什么的。有的老病人烧尿糖,比实习生还熟练。不过,协和早已经在使用袖珍的血糖仪了,只需病人手指的一滴血滴在仪器试纸上,就可以快速地知道血糖结果。这种方法胜在方便快捷,很适合病人自测。
而芳华最近主要忙的是给几个尿崩症、原发性醛固酮增高症、库欣综合症的病人做各种检查试验。
因为这些病人体内的激素水平是有时间变化,所以有些试验也是有时间性的。
比如给原醛症患者做肾素-血管紧张素的基础值测定及负荷试验,芳华要在病人清晨安静平卧4小时后采血,测定基础值。然后让病人站立4小时,并肌肉注射速尿20mg,再抽血化验。
而给他做醛固酮基础值测定及负荷试验时,又不一样了。芳华要在病人清晨起床前就采血测醛固酮浓度基础值,然后让病人站立2小时后采血测负荷后的醛固酮浓度。
总之,芳华就要天天做这些琐事,并努力弄清楚这些试验和检查的正常值和临床意义。
这一天晚上芳华总算是做完了这些纷乱如鸡毛的事情,她想起今天嘉辉在外科值班,是不能给自己打电话了。
而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打给嘉辉了,于是她又跑到门诊的磁卡电话那儿拨起了号码。这里到了晚上就没什么人打电话了,不像住院部里总是排着长队。
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芳华觉得有点奇怪,这时候才九点半左右,又是夏天,正是病房里实习医生最多的时候,就算嘉辉有急诊手术上台去了,也该有别人接电话啊。
终于有人接电话,是个女声,芳华听出来不是同学的声音,应该是值班护士吧。她请那位护士帮着叫一下嘉辉。
不料那人却说:“实习生都不在,好像是他们的同学出了什么事。你晚点再打过来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芳华愣住了:到底是哪个同学出了事,您倒是说清楚啊!
她不由得往坏处想:一定是嘉辉出事了!不然,他正在值班,是不应该离岗的啊!可是会出什么事呢?生病?受伤?一定很严重吧?
芳华发觉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是最让人着急的,因为不知道的东西可能被自己的想象力夸大到吓人的地步。
她在话机前踱来踱去,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嘉辉就是个最老成的人,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的。他一定会好好的。对!就是没事的!
好不容易,她等到过了十分钟,又给川医打电话过去。没想到电话还占线。芳华不停地拨号,终于接通了。
还是那个护士:“梁嘉辉不在,实习生都还没回来呢!”然后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挂了电话,让芳华还没来得及问得更清楚,可把芳华郁闷坏了。
等到十点多钟,芳华又一次打通后,那个护士总算说:“找梁嘉辉啊,你等等!梁嘉辉——,电话!”
这一声终于让芳华有点放心了,看来嘉辉没事,都回病房了。
果然是嘉辉接的电话:“喂——!”
芳华心里很激动,忙说:“嘉辉,是我!”
“嗯,你今天有空了啊!”
“嗯,你们刚才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个护士说有实习生出事,不是说的你吧?”
“当然不是我,我没事。”
“那是谁出事了啊?”
嘉辉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有点沉重:“是廖珊,她刚才爬上了手术室顶层的天台,想跳楼。”
芳华吓了一跳:“啊?!为什么啊?”
“听说是因为和男朋友吹了后,想不开。”
芳华想起来那次去告别时,廖珊就躲在床上没下来。没想到,两三个星期过去了,她还这么想不开。
“那她怎么样,没事吧?”
“现在没事了。我们一听病人说有人在天台上,就跑上去看,那时候她刚刚翻过了栏杆。我和戴平马上冲上去把她拉了下来。真是很悬啊!再晚一点,廖珊可能就跳下去了。”
芳华感觉很难过,廖珊那么爱漂亮的女孩,竟会选择跳楼轻生。作为学医的人,她不会不知道跳下去后会死得多么难看的。可她还这样做,真是伤透了心吧。
“那廖珊现在怎么样了?”
“她开始一直哭,后来王菊和周玉几个陪着她回宿舍了。我们也和郭老师汇报过情况,这几天都会有女生陪着她,不会让她单独一个人了。”
芳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有空帮我带个话给廖珊,要她好好爱惜自己,一次恋爱不成,也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她的良人罢了。你跟她说,她这么单纯、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有好男人爱上她的。”
“嗯,我知道了。”
同窗四年的同学出这么大的事情,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芳华虽然和廖珊性格不相投,觉得廖珊说话有点刻薄,但她知道廖珊绝对是个单纯的女孩。否则也不会因为失恋就闹着要自杀了,这点事情在后来的人们眼里算什么啊!分分合合都成了爱情的常态,有多少人还会在乎失恋呢!
嘉辉说起来,自己已经在开始复习了,务必保证一次考上。芳华对他能考上研究生是绝对有信心的,她说:“你要考不上,就没人考的上了!不过,也别太拼了,要多注意身体哦!”
挂了电话后,芳华还是有点惆怅:只能这样口头上给予嘉辉鼓励和关心,真是没用啊!
隔了五六天后,芳华又打电话,是王菊接的电话,芳华就问她廖珊的事情。
王菊告诉她,在年级主任郭老师请来心理学老师给廖珊开导,并且廖珊父母闻讯后赶来陪了她几天后,她的情绪已经平稳多了。现在,廖珊又继续开始实习了。
不过,王菊最后吞吞吐吐地说:“廖珊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过,芳华你可要小心点了。”
“嗯?我小心什么啊?”
“我总觉得廖珊现在看你们家板凳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你小心点她打你们家板凳的主意啊!”
芳华一愣之下,不由呵呵笑起来:“那说明我家板凳人好啊,才会有人惦记!要是都没人惦记他,那岂不是表明我的眼光太差,找的板凳是劣质产品!”
王菊很被芳华的没心没肺气到了:“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当一回事!”
芳华收住笑,认真地说:“我谢谢你的关心了,真的!可是我对嘉辉有信心!”
“你要是在这里,我也不担心!可你们两个不是分开这么远吗?难保不会被有心人乘虚而入啊!”
芳华微笑着说:“首先,我和嘉辉虽然分开,但并不‘虚’,也不会给别人机会的!而且,廖珊也许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觉得她以前是喜欢过嘉辉,但是她不是又和别人谈恋爱了吗。只不过这次,她又是被嘉辉救下来的,也许她觉得自己的失意被嘉辉看在眼里,而有点不自在吧。我想,她未必真对嘉辉有什么想法的。”
王菊不吭声了,但心里想:没想法才怪。算了,有些话告诉芳华也不好,反正我会帮她看着那个人的。
等嘉辉来接电话时,芳华也没多问他什么,还是像平时一样聊着两个人的傻话。嘉辉问她是不是明天在科里,说明天会给她个惊喜。
芳华很惊讶,嘉辉什么时候也会耍小花招、逗女孩子开心了,不由对明天很期待。
第二天是白芸值班,芳华自己去食堂吃了饭,还帮白芸打了饭给她送到病房。
白芸今天收了三个病人,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边接过饭盒谢过芳华,一边说:“刚才你们家板凳来过电话,问你在不在呢?说是一会儿六点半还要准时打过来!”
芳华“哦”了一声,一看表,时间快到了,忙跑到电话旁边守着了。
旁边也在写病历的程浩不禁好奇地问白芸:“你们老说的板凳,是什么意思啊!”
白芸一笑,拿张纸在上面写下“黑漆板凳”四个字,问程浩:“这是个英语单词的谐音!猜出来,你就知道板凳什么意思了!”
程浩拿过来,用东北话读了几遍也没想出来。赵玉玲看他那挠头的样子,忍不住抓过纸,在四个汉字旁写下“husband”这个英文单词。
程浩拿起来一看:“husband,黑漆板凳!这谁发明的谐音啊,也太离谱了吧!诶,不对啊!林芳华结婚了吗?”
白芸无语了,这单细胞生物。
赵玉玲也抓起手中厚厚的内科学,往程浩头上作势砸过去:“真笨!”
芳华在另一边终于等到电话响起来了,嘉辉在电话中让她等等。过一会儿,话筒里传出来收音机的声音:“岷江音乐广播电台,现在是校园音乐,我是主持人曼丽!”
芳华“啊”了一声,是罗曼丽主持的节目。
白芸、赵玉玲也是罗曼丽的拥趸,大家都挤过来,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罗曼丽动听的声音:
“下面这首歌,是华西医大的一位男生为他远在北京实习的女朋友点播的。这两人不但是我的校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可是见证了他们两人相知、相恋的全过程哦!
每当我想起这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可笑可叹的故事,就会觉得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我相信,他们现在短暂的分离并不会使他们的爱情磨灭,反而会让他们的爱情更加甜美!我相信,我一定会有见证他二人走上婚礼红地毯的那一天!
好了,亲爱的听众朋友,让我们一起为这对恋人送上祝福吧!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请欣赏——”
“再次握住你的手说声再见,就在那个下雨的星期天;
我送你离开故乡,因为雨我们听不见,彼此心里的哀怨;
该说的话已说过千遍万遍,无法说出的感觉飘在雨里面;
当泪水模糊视线,我发现你已不见,让冷雨淋湿我的思念。
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眼;
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想过靠着我的双肩……”
听着曼丽那煽情的话语,听着光头李进那打动人心的歌声,芳华也顾不得周围一堆同学都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我在他乡很好!
嘉辉!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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