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闲置已久的火刑架重新树立了起来,而且这一次,还一竖就是九个。
“啊哈哈~~~活该被烧!”
“烧人了!哈哈!”
“违背黎巫大人的,背叛古老荣光的家伙~~~通通都去死吧!”
“狗屁的异能者,你们也有今天啊!”
拥挤的人潮仿佛蚂蚁一般,嘈杂而狂热,月婳居高临下的看着,厚重的礼服和头饰让她呼吸有些困难,但已经不再是上次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因为这一次,她居高临下,并没有在把看台摆在人群之中,作为对自己的警示,而是高高在上,远离所有蝼蚁般的人群。
“那个看台,以前在那个火刑架的下方。”月婳小声的说着,对象是坐在她身后的陆远亭。
她欣长的手指玩弄着长桌上的茶盏,道:“这样才像看戏。”
“那你不是辜负了他的期望?”陆远亭的声音很平淡。
“他的期望?”月婳冷笑:“他的期望是什么?树铜像?万古流芳?哈哈~~~~~他只是一个骗子而已,我觉得这种心态你最清楚了。”
“其实你们根本不在乎谁能记住你们吧?”月婳看着眼前吵杂的民众:“因为你们自己也知道,你们所做的事情,永远得不到谅解。”
“不如说,你们根本不想让任何人记住你们。恶魔、疯子、偏执狂~~~~~没人喜欢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虽然他说他不在乎,但是想象一下。”
月婳笑道:“你的形象被人铸造成铜像跪在某个大厅广众之下。人人都过去吐一口吐沫来标榜自己的道德优越感~~~即使是再不在乎,还是觉得很2吧?”
“所以他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月婳叹道:“但其实,如果他成功了。应该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吧?可惜啊……所以美人儿才不想我跟他有半点牵连~~~直接把所有的过往连根都给拔了~~~~~”
懒散的笑了笑,月婳道:“但作为他的学生,虽然有实无名吧。”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我没有把他踏倒在地作为道德的垫脚石,已经算是完成了他的期望了,而且,我从内心深处尊重他,我尊重他。”
月婳的声音一字一句:“我尊重他的信念和偏执,我尊重他所做过的一切。”
“所以。我虽然不会继承他的理想,但我会坚定的继承他的意志!”
“我愿意玩这个游戏,从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坚定的hold住所有人~~~一步不退,玩到死为止。”
良久。陆远亭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疯子。”
他忽然又笑了,脸上却不是那种讥讽的笑容,而是发自真心,他狭长的凤眼看着她,道:“还真是有理想有追求~~~甘拜下风。”
“只是像你这样一个小美女,成天想的做的都是这种事~~~看起来还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啊~~~”
“嘛~~~我以前觉得性别没有差别,不过我现在觉得有~~~”月婳懒散的笑笑:“如果说男人生存的意义在于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女人生存的意义就在于改变这个世界包括男人~~~哈哈~~~你看,你不是也正在被我一点点改造吗?”
从肆意戏弄到恶意激怒。到如今他已经开始妥协了,但她要的仍旧不是他口头奉承两句,她想要的是他真正的支持和帮助,这个人不可多得,可奈何强人攻略难度都大,不像是洛雨那样。
“说起来……嗯……裴罗。”月婳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我听说,女人从本质上比男人高级?有这回事吧?”
“嘛~~~你要这么说的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裴罗回道:“男女的不同只取决于决定性别特征的最后一对染色体,男人是XY,女人XX,但是Y所包含的基因信息只有几十,而X是数千。”
“嗯嗯~~~就是这样,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孜孜不倦的折腾死男人。”月婳连连点头,头上沉重的银饰跟着丁玲哐啷的响了起来。
“是这样吗?”裴罗异色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月婳瞬间紧张了起来,可是还不等她回答,下方,就有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
“烧死他!”
“烧死他!”
一模一样的气氛,但是已经是不同的人,时过境迁,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命运原本就是如此可笑。
只是这一次,她已经不再任人观赏,她早已没兴趣展出自己。
“烧死他!”
“烧死他!”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怒吼,死亡同时也是一场狂欢,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被移走的看台,也是被移走的期望。
可没有人需要那个期望,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骗局。
“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他们在怒吼,狂热充满了整个广场。
就好像他们能从中得到无上的权威和荣耀一般,但其实,只是在庆祝和他们一样的,蝼蚁的死亡。
没有同病相怜。
因为他们不知道。
但即使知道,恐怕仍旧没有。
因为同病相怜没有半点好处,只会让人更加痛苦;而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却能让人忘了自己身在病中。
“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一片嘈杂之中,陆远亭冷淡的吹了声口哨,然后笑道:“一群白痴~~~眼看就要永生永世沦为奴隶还狂热的庆祝~~~让你们这种家伙登上神坛,异能者成为贵族,血统和身份将彻底成为一个人的价值标识。他们只会永世不得翻身而已~~~”
“嘛~~~”月婳懒散的笑笑:“那又怎么样?!他们才不需要当人,他们只需要仇恨,可笑王为了培养他们的反抗精神和不畏惧异能者的意志,不惜背上那么大的骂名。可是他们呢?只记得这种践踏别人的爽快和仇恨~~~”
“到处都是贪心不足的家伙,没人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他们就没发现他虽然名义上是王。但除了监察和律法根本什么都不要吗?不提唐原那种该死的老鼠,就连王留下来的行政执行者,也全部都一股脑都投靠了第一长老,即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需要的仍旧不是独立的民权,而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主子。”
“你的愤怒显而易见。”陆远亭笑着看她。
“嗯,我生气。我当然生气,我他妈拿美人儿没办法,我拿他们这群混蛋也没办法吗?”
“一个完美的架构~~~生产资源,社会权利都给了底层的个人势力,所有资料以税收和供给的方式提供给异能者。禁止他们拥有不该有的任何野心。”
“而且,他在不断的教育异能者成为英雄和监察者,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他们会和规则融为一体成为制度的代言人而不是破坏者,以这种方式实现两个种族的和谐共存~~~而不是相互征战~~~”
“如果不是有那群不伦不类的长老的话,真的是相当完美,不过我看他有把长老变成议会的趋势,”月婳叹息了一声:“可惜毁于一旦,虽然说美人儿功不可没吧。但这其实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无法忍受收获前的艰辛,跟着强大者闹革命,争取能力之外的权力,自己把自己生存的秩序和规则都捣毁~~~然后,也就彻底失去了保护。”
“真可笑,这世界哪有什么救世主?有的只是野心家。没付出就能有回报的事情总有人相信的那么爽快~~~就不能用屁股思考一下人生吗?满脑子心机计较,却只能看到眼前三寸地~~~也不称称自己几两重,没能力的家伙不管有什么机会都是炮灰,还真当自己是励志剧主角了啊?”
被她抱怨了半天,陆远亭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的形象啊,可是代表神权和道德呢~~~居然这么苛刻~~~这让对你敬爱有加的子民们情何以堪啊?”
“苛刻个毛~~~听你说这话真恶心~~~”月婳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处煽风点火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苛刻了?再说我哪里苛刻了?”
“社会不公是一方面,可是抱怨社会不公就完了?觉得不公那去改变不就行了~~~觉得怎么样公平那就怎么改好了?就像王那样?别管别人怎么说?要干就干绝,敢于背负一切骂名~~~哈~~~”
“喂喂~~~越来越偏激了~~~”陆远亭狭长的凤眼里流着笑意。
“算吗?不算吧……”月婳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就算不改变,想要活的好也有很多种方法,你不曾经也这么说吗?犯不上践踏别人,也犯不上出卖自己。”
她的神情忽然有些萧瑟:“比如大姐头,她就是普通人,可她从来没放弃过自己。在基地的时候,大家都混吃等死,或者靠着色相和谄媚换取生存空间。
“她却忙着找工作,哪怕是给个小孩当保姆~~~嗯,不用怀疑,那个孩子就是我。”月婳轻笑:“后来我离开基地,她仍旧在从事行政工作,也没有说仗着关系就怎么样。”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真的是很多事,可她从没自暴自弃过。甚至是我都开始放弃了,她都没放弃~~~嗯……我有段时间,是很痛苦,有点走极端的倾向~~~不过她还是老样子,那时候她在美人儿手下干活,并且自己提出来我当我的代言人~~~有意思吧?”
“……确实。”陆远亭点头道:“一个值得尊重的女人。”
“嗯~~~我特别尊重她~~~”月婳笑道:“像她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多了,其实她的智商不算有什么大优势,也就普通人的智慧而已。跟你们这些妖孽没法比。可架不住她认真,要知道真正的聪明人都一个比一个懒,宁愿花两个小时去忽悠别人干十分钟的活也不愿意自己动一下。当然,我知道你们会把这种愚蠢的现象解释为忙于思考人生~~~”
“而且这跟学历什么的也没关系。我觉得你最清楚这点,你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鬼混嗑药自暴自弃吗?”
“……你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陆远亭的神情有些复杂:“不要把自己不理解的痛苦都一股脑给盖了~~~”
“不理解?”月婳满脸都是笑意:“我愿意理解你啊~~~只要你肯告诉我~~~只要是真话,我通通都能理解。”
“……女人都这么八卦。”陆远亭笑的很勉强。
“嘛~~~我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你的状态而已。你那种极端的自我毁灭倾向已经重到路人皆知了好不好?”
看到陆远亭的沉默,月婳道:“其实我真的觉得没什么痛苦是过不去的,很多人都挺不容易的,但是还是站起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月婳回头看了一眼凌夕,所以她喜欢他,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想了想。她笑道:“反正再痛苦,还能有六子痛苦吗?那才真是社会的最底层~~~可他现在挺好的。”
长叹了一声,她的神情又瞬间阴冷了下来:“不过就是这样才好~~~我就喜欢大家都欲求不满~~~”
“否则我真不好动手清除他所有的影响力~~~”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毕竟,王的架构其实就是无政府主义,帮派和势力横陈。粮食和生产都只属于个人而不属于集体~~~闹太僵的话,面对民众的怒火,大家都只能喝西北风。”
“现在多好~~~”月婳翻了个白眼:“自己上赶着往我手里送,他们不想要秩序和规则,那我就不用再尊重他们的信念和希望,都是浮云。”
“哦,对了~~~”说到这里,月婳忽然想起了什么:“帮我记一下,回头跟美人儿说。全力收购贵重金属,准备开始运行货币体制了~~~事情太多,我怕回头就忘记了。”
“……你还真是操心啊~~~”陆远亭懒散的笑道:“这个世界看来是永无翻身之日了,不过我觉得以那位美人儿的能力,恐怕早就开始了~~~我想滴水不漏应该是他的优点。”
“说的也是,瞎操心了。”月婳随意的笑了笑。忽然彻底愣住了:“啊~~~想起来了,这样一闹,生产都停滞了,他不是正好低价收购黄金了!~~~呃……不许鄙视我的智商,我去,你们到底长了几个脑子啊?一步棋看全局啊!”
“还是那句话,老娘恨死你们这些聪明人了!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要跟上你们的思维有多痛苦吗?”
说话间,台下残酷的刑罚终于结束,一旁的书记官也终于把那亢长的罪名念诵完毕,然后,他开了口,道。
“下面我们有请圣城的领导者,我们尊贵和慈悲的黎巫大人,向她的子民传播福音。”
月婳的表情瞬间就正色了下来,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淡淡微笑,就如同尤鸿渐这些天逼着她在镜子里练习了千遍的笑容一样。
“黎巫!黎巫!”
“黎巫!黎巫!”
所有人一齐欢呼,整个广场呼声震天,所有人的情绪从死到生,从那死刑架上的亵渎和残酷,到她给他们带来的希望和救赎。
“黎巫!黎巫!”
“黎巫!黎巫!”
他们疯狂的呐喊,然后月婳站了起来,轻轻伸手,往下压了一下。
瞬间,满场的静寂。
“我的子民们,”她开了口:“我为你们感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