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罗!裴罗!”
“裴罗你这个混蛋!快点出来!”一手扯掉了门口“请勿打扰”的红色牌子,月婳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嘶哑。
“不要这么粗鲁!”懒洋洋的打开了门,裴罗的声音仍旧是一贯的事不关己,可是还不等他再发表什么演说,月婳的一双小手就已经死死的抓住了他。
“你看看他,快点啊!我求求你了,不要让他死好不好!……”
眼前漂亮的小脸蛋上遍布的泪痕让裴罗有了少有的沉默,不知为何,他悠悠的叹了口气,越过月婳,来到了众人抬着的凌夕面前。
动作迅速的翻了翻眼睑和伤口,裴罗深吸了一口气:“毒性很烈,但是还有救。”
说完这句话,他迈步朝着屋里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快速的吩咐了起来:“不要再移动他了,就放那里,否则只会加速毒性的流窜。”
“去烧点热水,一定要烧开!”
拿着几个针管回来的他,迅速蹲在凌夕身边扎破了他的手指,几珠黑色的血液涌出,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嘴里,随即又吐了出来。
“A型。你们谁是?他需要输血。”
可听了这话一群人面面相觑都站着不动了,虽然知道他很厉害,但是仅靠尝的就能知道血型……这也太颠覆了吧?
楞了半天,才有一个人怯怯的站了出来:“我,我好像是。”
“还有我。”另一个人也站了出来。
听了这话,裴罗迅速的站起身来,拿出一个酒精棉球,分别在两人的手上擦了一下,然后,又用针管扎破尝了一下。整个动作快的如同行云流水,那两个人被他扎了一下,还傻傻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很好,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离开。”冷淡的宣布了结果,裴罗头也不回的又进了里屋。
“也包括我吗?”孟诚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是的。”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有些恍惚的月婳:“还有你。”
“好,”月婳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对着裴罗说:“谢谢你。”
“这是工作。”裴罗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听到这话,月婳对裴罗的印象顿时改变了不少,虽然他有点拿人命不当回事,但是那却是价值观的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男人确是拥有极少数人才拥有的美好品质,专业,认真,让人能够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比的安心。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裴罗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昏昏欲睡的月婳撑着发麻的手足慢慢的站了起来,跟在裴罗的后面进了他的工作室。她没有跟着孟诚他们离开,而是静静的守在这里。虽然裴罗不让自己呆在现场,但是她还是想要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消息。
“他好点了吗?”
“已经脱离危险了,剩下的就是休息。总体上说,还会有一天的昏迷,三天的肌肉无力,十五天的虚弱期,之后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你的时间永远那么精确。”听到凌夕没事,也没有任何的后遗症,月婳终于恢复了精神。
“这是一种态度。”
“……我知道你很认真。”
听到月婳的话,裴罗忍不住楞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自己倒是没有发现,是这样吗?”
“是啊!没发现吗?很正常,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自己。”月婳其实只是心有所感。
“……我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裴罗微微皱起了眉头。
“啊,大多数人都这么以为。”
“那是你们人类。”
“你又来了,你们人类,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外星人吗?”月婳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不知道,但是我应该跟你们人类不一样,而且,你们也这么认为。”裴罗的声音显得很悠远。
“我没有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你很明显是个人类,而不是其他什么生命体。”
“……是这样吗?”
“当然,说起来,你的中文怎么这么好?一点都不像个外国人。甚至连一些特别偏用词都明白。”
“我是混血儿。而且,是在这边长大的。”
听到裴罗的这么一说,月婳这才注意到,自己基本就没好好看过他,上次见面完全就忙着吵架了,这次自己心里有事,也根本就没有注意。
这么一看之下,确实,虽然看起来五官深邃,连头发也是标准的金色,但是那苍白的皮肤却不像普通的白种人那么粗糙,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感觉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过另外一个明显特征却还是他奇怪的瞳孔颜色。
“难怪你的眼睛会有一只黑色,白人似乎不会有这样的眼睛,我记得最多也就是褐色,再深好像就没有了。”
“很奇怪吧。”裴罗的声音是一贯的悠长和平静,但却带着种少有的低沉。
“谈不上奇怪,只是少见,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特别吧!”月婳忍不住的赞叹了起来:“而且,真的很漂亮。”
“……你是第一个觉得漂亮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罗沉默了很久。
“那是因为我有品位。”月婳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她记得前世好像有两个明星也是鸳鸯眼,都很漂亮。
“……你真的很有趣。”
“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今天晚上。”虽然和裴罗的谈话让月婳感觉轻松了不少,但是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凌夕,月婳总觉得非要亲眼看着他醒来,自己才能完全的放心。
“……”再次沉默了一下,裴罗才回答道:“可以。”
“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愿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生存机会。”一片安静之中,月婳忽然想起了上次跟裴罗的辩论。
“是的,你说不愿意。”
“那如果有人愿意用他的生命去换我的生存机会呢?”月婳的声音有些空灵。
“那说明,”裴罗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变得少有的郑重:“你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比生命更重要……这种东西真的有吗?”
双眼没有任何焦距的看着屋子正中间的圆形手术台,月婳的声音有些茫然。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真的有吗?而比生命更重要……这个,又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无法体会……
可是两行眼泪却顺着脸颊轻轻的划了下去。
“这种问题你真的不应该问我,因为我会告诉你生命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经被注定,从出生到死亡都是早已编好的过程。”良久的沉默之后,这才传来了裴罗的声音。
……奇怪的回答打破了月婳伤感的情绪,害得她忍不住又感叹了起来。
“果然不应该问你……原来你对生命的平等就是平等的毫无意义。难怪你可以那样去漠视你的病人。但是你这样的人居然会相信类似于天命的东西,真的好奇怪啊,科学家不都是无神论者吗,我以为医生也一样?”
“……这是谁告诉你的?很多大科学家晚年都成了神的信徒。”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啊……”
“你的态度好像变奇怪了,不再像上次一样对我振振有词的说教了。”
“……这你都发现了。”月婳叹息了一声:“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之前我曾经以为的善恶好像逐渐在被颠覆,很多事情,我自己现在也做不到了。比如说,跟我无关的人的生死,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而让自己在意的人涉险,让大多数人过更好的生活,以前觉得很对的事情,现在我居然会觉得这样做不应该……可能你说的对,我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觉得生命是平等的。所谓的善意,根本只是伪善。”
之前紫苑的死和凌夕的受伤一一在月婳眼前闪过,她的思想逐渐混乱了起来。
“……因为你所谓的善恶道德观,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被教育养成的,那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听到这话,裴罗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嗤笑。
“你是说洗脑教育?”月婳的声音里满含着惊讶,虽然她知道这样的事情……
“啊,就是熟称的洗脑教育。你们人类天性是掠夺性的生物,在这种时候更加会表现的淋漓尽致。拼命的抢夺一切资源填补自己的欲望,正是这种本性才造就了人类的繁衍壮大。你现在非要逆着自己的本性去做事,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的本性……”
仔细想了想,月婳的声音变得无比的空灵,被裴罗这么一提醒,她才忽然惊觉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在照着一个固定的框架模式去思考问题,使是非对错变的那么理所当然,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本性,那是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就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就是了,一旦想了,反倒根本不是本性了。”
没多久,裴罗关了灯,一片黑暗之中的寂静地下室,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月婳忽然觉得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感觉,虽然自己好像并不喜欢裴罗,但是每次见面都不知不觉跟他聊起了人生……这不是只有几十年的老头朋友才会干的事情吗?而且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表示惊讶和不耐烦,反倒是会耐心的跟月婳剖析那些没营养的,根本就不着边际的哲学命题……
我们是朋友吗?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跃上了月婳的心头。
“朋友?……”裴罗带着疑惑的声音这才让月婳发现自己已经把疑问说出了口:“根据你们人类的定义,这个词,是指志同道合有着深厚交谊的人……”停顿了良久,裴罗这才说:“我们似乎不是。”
“噗……”他这么认真的态度反倒让月婳笑了出来,因为凌夕受伤而紧张失落的情绪瞬间放松不少:“不是那么深奥的解释啊,你就是太认真了,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不是非常介意跟我这种人做朋友的话,那么我们应该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从来没想过会跟你们人类成为朋友。”裴罗的声音里有一丝奇异的颤音:“不过,你好,我有趣的女士朋友。”
听到这话,月婳禁不住的满头黑线,自己,该不会是他第一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