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幼娘轻飘飘入九重宵,唯一遗憾的只有一点:她老家也失联了。她不能第一时间在家乡显摆,这一身衣锦不得还乡,如前人所说,锦衣夜行,总归有憾。
好在如今夜晚也有明灯了,总有人欣赏艳羡她。不怕不怕。看着其他侧室、如今的嫔妃们,一起来参见她这个新皇后,那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眼神,她就心花怒放。
二皇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第一时间、真心诚意的大力赞同。
她是真崇拜二皇子。别人想都没想到的事,二皇子做到了!现在就登基,还让她做了皇后!这说明什么?说明二皇子是天底下最本事、也最受命运垂青的男人,是她的福星、贵人!对这样能干、幸运的贵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欢呼支持就可以了!
云舟却不怕忠言进谏。
二皇子对自己的军事才能估计过高时,她就提出不同意见,提醒二皇子:栋勋将军、郭离澈等人的功劳,是非常重要的。
二皇子点头醒悟,要加以封赏。云舟又提醒他:栋勋将军已经地位很高了、而京城则物资不足。要怎么封赏才合适?
二皇子呆了呆,问云舟:“如七皇嫂所见,如之奈何?”
云舟有主意:“栋勋将军地位虽高,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军功。圣上不如封他个实在的功衔,虽然低,但是只有实战将士才能获得,栋勋将军一定喜欢。还有离澈,身为女儿,能从军报国,实属不易。圣上将男儿赏衔,赠赐于她,再赐她权柄,可拔擢女性下属。郭离澈一定高兴。连她哥哥也会跟着更高兴的。”
赏赐的秘诀,不过是把人家想要、你也给得起的东西,风风光光送给人家。云舟正击中肯綮。
二皇子抚掌称妙。然而又有一问:“军中将士有什么实在的功衔,适合封赠栋勋将军?”
云舟只好搬那些典籍名录来与二皇子看、又宣召两个军中老文书来询问。
班幼娘在后宫,见夜已深,二皇子还不回来。就问下头:“圣上宿在哪一宫?”
她以为二皇子直接去哪个嫔妃的宫殿里宿下了。
下头宫人回禀:圣上还有御书房。
班幼娘心里突突的跳,又问七王妃是不是也在书房?
宫人不好回答有、也不好回答没有,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班幼娘已知是有了,心头打翻七缸八瓶醋、搅起五湖四海涛。
你说好好儿三宫六院的美人们在。班幼娘也不是那等爱拈酸吃醋的人,自爬上这个位置,已知要尽的本份。二皇子不去广施雨露,班幼娘还要劝着他去呢!这都不在话下。可是他、他他他去招惹什么有夫之妇、又是亲族、且是长辈,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么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好看吗?班幼娘也不觉得啊!只能说不丑而已,哪里就配让人甘冒**的险啊!
班幼娘憋屈了一会儿,叫了几个美人到面前,训斥了一番,大意是你们年轻貌美。还不好好留住皇帝。你们有什么用啊!
美人儿听完训才出来,彼此看看,脸色都像大夏天放了三天的馒头那么坏。
班幼娘只知道云舟是七王妃,所以算二皇子的长辈,哪里知道从谢家的血缘算起,二皇子才是云舟的长辈呢!
因了这个秘密,二皇子对云舟格外的倚赖与亲近。上次在御花园,他都想对云舟动手动脚了,最后未遂,从此也没好意思再动。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就非常微妙了。
吃得着不如偷不着。云舟现在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高度。难怪他对云舟言听计从了。
郭家两个封赏完了之后,栋勋找七王爷喝酒。七王爷直往他身上瞅。栋勋把酒放到身前:“这儿呢!邵家香言。你还找啥?”
“好胖子呢?”七王爷笑,“听说你得了一个!怎么没挂起来?”
所谓“好胖子”。其实是一个奖章。在阵前至少斩了八十个敌人的首级,才能得到这个奖章的。因为它挺大只的、圆鼓鼓的,像一个气色很好的胖子,上头的花纹也像胖子在咧着嘴笑一样,所以在军中得了这么个诨名。
这奖章本身不太值钱。有些退伍的军人,穷困潦倒。只好卖各种军功章糊口,若卖这个“好胖子”,也就是一麻袋米,马马虎虎够吃两个月的。如果换成粗面,那还够小半年。就是这么个奖章。
对栋勋来说,能得这个奖章,却是对他实战的认可,意义非凡。七王爷知道,所以在他胸前找奖章。
栋勋错开话题:“喝酒喝酒。”
“喂,真格的!”七王爷道,“怎么不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栋勋长出一口气,“真的杀了人,觉得也就这样。”
“这样啊。”七王爷点点头,手法娴熟的打开酒坛,恭恭敬敬给他倒了一杯。
执的是弟子礼。
既执弟子礼,就不再叙床第情了。
栋勋也就安然受他的敬师礼。
既然在师尊位上,就不再说些让人私底下为难的话了。
栋勋字正腔圆开口道:“托祖宗社稷之福,侥幸能保得京师——”
“怎样都好。”七王爷道。
“?”栋勋吃惊的望着七王爷。
“将军保京师也好、不想再苦苦支撑也好;愿意阵前驰骋也好,懒得再杀人也好;还要这个名声也好;找个地方安守一隅也好。”七王爷举杯齐眉,“这是个崩坏的时代,没有规矩,于是随处都可以走了。将军不必顾忌。”
栋勋慢慢的接他这杯酒,慢慢饮下。七王爷泪盈于睫。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栋勋却把酒杯口朝下,扣在桌面上,道:“你到底是白学了。”
“呃……”
“是什么让你觉得这是个崩坏的时代?”栋勋一眼的恨铁不成钢。
呃呃?这不是吗?那是什么?
栋勋看着这酒杯,道:“你把它从里到外翻过来。”
七王爷愣住了。
“师有命,怎么还不动手!”栋勋喝道。
“办不到啊。”七王爷苦着脸,“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幸亏栋勋也不是真要他做这种事,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七王爷既承认了自己做不到,栋勋就问他:“如果有人能把酒杯从里到外翻个个,你说这酒杯里的每一颗小瓷片、每一笔颜色,是不是都天翻地覆了?”
“是。”七王爷好像有点明白了。
“你能把它叫作崩坏的时代?”
“有谁要劫大陵江山?”七王爷问,“谁?”
这个问题好像问得很蠢。现在天下有多少人想割大陵的肉去,肥了自己肠胃!
但栋勋和七王爷都知道,那些小人物们,都不足为惧,一手设计了乱局、并慢慢收网的人,才最可怕。
这人是谁?
栋勋慢慢的问七王爷:“你知道我为了什么人才回京来?”
七王爷着急的问:“谁?”
栋勋的眼睛温柔如这整个黑夜,看了七王爷好一会儿,道:“你有福气,会长命百岁。”
七王爷气急败坏:“是不是谢云舟?现在这里她说了算了!她挟持皇帝?掀起风浪?她——”
栋勋伸手按住他:“你疯了?”语气非常严厉。
七王爷呆了会儿,低下头:“我真是疯了。”
此事干系多大,要多长时间、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筹划?谢云舟就算现在老奸巨滑,也不足以成为主谋者。
栋勋同情的望着七王爷。
七王爷道:“好在她没亏待你们。离澈挺高兴的吧?”
栋勋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是啊。”
这姑娘找到了人生目标,如今英姿飒飒,体会着纵横捭阖的乐趣,正要把她新得到的权力发挥到极致呢!
七王爷道:“如果兰芝在就好了……哦,我还没跟将军说?那个孔目。其实她女扮男装。”
“我知道。”栋勋眼神回避、神色狼狈。
“以前要是知道有一天,京城会有这种转机,不再那么闷,我就不答应放她走啦。”七王爷牵牵嘴角。
栋勋下定决心:“其实,周……周姑娘她……”
“死了是吧?”七王爷平静道。
栋勋惊愕的抬起眼睛:“你——”
“我知道啊。”七王爷道。
“什么时候,谁告诉你的?”栋勋非常诧异。
“就是知道。”七王爷耸耸肩,“你说这么晚了,我的王妃在忙些什么要务?会不会让京城更热闹、整个大陵更好玩?”
“王爷你——”
“有时候,退一步、再退几步,到墙角蹲着,看他们怎么风生水起,是不是很好玩呢?”七王爷顿了顿,轻声道,“老师,你不用担心我。其实一生也很快就过去的。不要紧。”
栋勋仰起脸,看轻云明月,再次向他保证:“你福气好,纵然朝代更替,不失一个安乐王。不用担心。”
而云舟确实又做了件很重大的事。
这件事直接让班幼娘确定无疑把她当作死敌!
她她她,竟然劝二皇子亲征!
是啦是啦,京城外的敌人是已经被扫荡得差不多了,与附近的城邑都重新恢复联系,也只是时间问题。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