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更多支持!英姑瞄着盆里烧残的纸房子,道:“看这样子,好材料,好手工,你买不到吧?是谁给你的?”
洛月咬了嘴唇不说话。
英姑徐徐把纸灰拨着,让它们烧得更干净,口中道:“不说也罢。这么好的东西,要查总归查得到的。你若不说,回头查出来,问成了盗案,就成大事了。”
洛月满眼惊骇,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她实在不知说什么才最好。
林代回身:“到屋里来慢慢讲罢。”
洛月进了房间,眼睛贪婪的望着:呀,格局基本没有变呢!瞧这拔步床,瞧这弧形弯出的窗台、与双重的窗帘。这窗台当年伴六姑娘打发了多少时光!还有那个厅间,以前大夫帮六小姐开药,就坐在那里。瞧那黑漆描金福磬纹靠背椅,还在哪!隐隐的桂花香也依旧。可惜那只豆青暗刻花茶碗已不知哪儿去了,还有摩得都起了包浆的细缘包银弦纹镜……
飘儿早被支走了。双双绞了手帕来,让洛月擦擦汗。林代且劝洛月饮一杯绿豆汤:“这大热的天,且歇口气,慢慢儿再说话——听人们都说,我跟六姑娘当年很像?”
洛月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回答:“不。”
她定定心,试着说得更明白一点:“六姑娘当年老是难过,老是哭,林姑娘不是。六姑娘到后来,身体真的很坏了。一天坐起来的时间都没多少。林姑娘哪……到那个地步。”
最后几个字又破碎了,洛月艰难的补充完整句。她实在不太会说话,一不小心就怕得罪了。这些话也勾起了伤心事,洛月又想哭。
林代与英姑对视一眼,接着问:“六姑娘到底是什么病呢?就至于这么小小年纪病死了?”
洛月心头突突乱跳,手攥着汤碗:“说……大夫说是女儿痨……”
“那你为何今儿给她烧纸房子呢?”
“婢子……听说园子里有……有……”
“但说无妨。”林代抚慰她,“我自己觉得。跟你服侍过的六姑娘还是有些儿像的。若可以。你只把我当成她,有话跟我说,不怕的。”
英姑眼中露出赞赏的光:姑娘这样对待下人。有林谢氏从前当家的风范了!
洛月真的斗胆说了下去:“听说园子里有鬼哭,婢子怕是……是……她……”又不知该怎么措辞,才不冒犯主子。
林代手轻轻按在她袖子上:“尽管说,不怕。只要是真话。怎么说都不要紧。”
那话语之亲切,比当年谢云华尤有过之。语气下的坚定,却是云华所不及。洛月不觉把真话全倒出来:“怕是六姑娘看屋子被占了,所以哭。婢子就想烧个房子,让六姑娘有房子住。不哭了,林姑娘也不用受打扰了。亏得青翘姐姐有本事,真的弄到个纸房子。听说是二老爷赏给五公子的。真不是偷的!可是婢子拿来烧了,主子们要听到。准生气。求姑娘别传扬出去!婢子没什么,怕连累青翘姐姐。”
“青翘这么有肝胆?”林代奇道。
“六姑娘去后……”洛月低头道,“青翘姐姐也可怜六姑娘。”
一个丫头,可怜起主子来。这主子混得也够惨的了!
林代听她言下之意,另有隐情,问道:“六姑娘生前到底出了什么事?”特意诈洛月一句:“其实我也听到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洛月再顾不得规矩礼法,眼泪溅下来:“六姑娘她,不是病死的啊!”
她是被折腾死的。
林代心往下沉,听着这愚忠的婢子,再也憋不住,把那稚龄小姐死前受的折磨说出来。
那阵子,云华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半夜好容易睡过去,忽听窗外有怪声。洛月睡熟了,没听见,被胳膊上传来的一阵痛楚惊醒,是云华攥着她的手,怕极了的问:“窗外是什么声音?”
洛月侧耳,已经听不见什么了。摸云华身上,全是冷汗。她连忙帮云华拭汗、端茶、安慰云华,直到天将明,才又略睡了睡,又听窗外刺耳的声音。这次可是真的了。云华害怕得直推洛月出去看。洛月出去,但见一伙人在挖外头的木芙蓉树。她知云华院里没什么好东西,唯两株花树是云华心爱的,如何能移了去?急得忙去理论。
谢云华卧在室内,等着外面的声音停下来。外头声音断断续续,却总不停,除了叮当工具撞击的声音、吭哧吭哧挖掘的声音……云华甚至还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洛月回来了,眼圈儿红红的,安慰云华:“什么事儿也没有。人家理院子哪。姑娘再歇息歇息?”
一大早,哪个人家,到小姐窗前理什么鬼的园子!云华根本不信洛月,眼瞥见飘儿,便叫飘儿说。
洛月顿时急了,张开两手拦在当中道:“姑娘,别别!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那两株木芙蓉……忽尔生虫子了,管事的说怕侵到其他树木,对姑娘身体也不好,所以,准备迁出去养一养,养好了,再移回这里来。”
开玩笑!云华嗓门提高了一点,喝令飘儿:“你说!”
飘儿只好先打个圆场:“洛月姐姐也是怕姑娘心烦……”洛月心头一酸。飘儿后头就直说了:“不过这事,长远也瞒不住姑娘。一早,七小姐派了一伙人来,说要把这两株树移了去。”
伴着她的话,树木在外头咯吱咯吱的倾斜,枝叶沙啦作响,交织出可怕的声音。
云华在床上抖起来,木头床架和被褥摩擦摇晃,她的血液在耳膜里奔流。咯吱咯吱,哗啦哗啦……洛月惊慌的搂住云华:“姑娘,你怎么了?!”
“欺到我窗前来了呢……”谢云华喃喃着,猛的拔高嗓门,“洛月,开窗帘,我看看!”
“不行啊。”飘儿生怕洛月愚忠。连这种命令都会服从,连忙拦在当中,“这是体力活。请了几个工匠,是男的。咱们姑娘又体弱,不便挪出去,所以外头是用步障隔开的。人家特意嘱咐。咱们窗帘也关严,免得失了体面。”
“体面?”云华冷笑。“等我死了,厚棺材抬出去,才叫体面。开窗!”声音尖锐。洛月被吓得,忙不迭依命而行。
窗子打开。但见严严的步障遮在前头。
动手移树的。是刘四姨娘的娘家人。
刘四姨娘是七小姐云蕙的生母,方三姨娘是六小姐云华的生母。这两个姨娘之间结了很深的怨,连带云蕙跟云华也不对付。刘四姨娘比方三姨娘灵巧。娘家人也争气,拿到了谢府园子里管花木的差使。一年到头进项颇丰,还能偶尔帮着刘四姨娘动些手脚——
譬如到云华的窗子底下移树!云华就不信不是刘四姨娘背后撺掇的。
“六姑娘动什么气呀?”他们那一边的婆子还阴阳怪气道,“这树生虫子啦!当然要移。”拿树枝拨了个虫子给云华看,“瞧,这不是?”
前些天都是好好的,说生虫就生虫?分明是故意捉了几个虫子放上去,就有了借口动手。这花树是云华心爱,他们就偏要移云华所爱!
“管什么虫子?我不在乎虫子。你们不要移。”云华道。
这若是在云剑这样的主子口里说出来,就等于是命令——不,若对于云剑那样的少主子,下人们哪敢如此放肆!
对云华,就完全不同。婆子笑回道:“六姑娘说的这话,老奴可不敢做主。六姑娘不如到老太太面前回去!说这园子里有花木生了虫害,只为六姑娘护着,就不该动了?别说六姑娘。四姑娘园子多齐整!一生了虫,该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四姑娘还亲自教导我们哪!没听说过反护着个虫豸的。”
那笑容,说多可恶有多可恶。
云华真想尖叫:“把你的嘴脸收回去!”
可是没有用……下人对主子说话,本来就要端着张笑脸的,至于这笑容中有多少谄媚,又或多少刺、多少毒,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去告状么?婆子准叫苦:“笑也笑错了,难道还能哭不成吗?六姑娘真难伺候。”——又成了云华的罪状。
洛月抖抖簌簌的搀着云华的手,苦劝她回去罢了。但见云华眼中一片痛苦,如荒野中被折磨得绝望的人,竟无一条生路!
云华终于回转身,让飘儿放下了帘子。
洛月试着出主意:“大公子挺好心的,不如去求求他?”
“别!”飘儿忙道,“那事儿就闹得更大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华正在犹豫,身子往床沿边一挨,只听外头“喳啦”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很模糊,几乎听不清。在这模糊中又响起尖锐的一声,云华从床沿上跳起来:“怎么了?”
像是鸟叫。但从那些人开始闹腾起,鸟儿一直在乱叫,从没这么尖厉惨烈。
云华闭着双眼,只管叫:“拉窗帘、拉窗帘!”
飘儿手捏着帘绳,迟疑着没动弹。云华不知哪来的力气,自己扑到窗边,把帘子狠命一拉,外头景象又呈现在眼前:一棵树已经倾斜,树冠上有个鸟窝,不知怎么的跌了下来,而且甩出了步障,摔在地上,里头的蛋都碎了,还有一只刚孵出来的雏鸟,被婆子一脚踏上去,踩死了。
云华一声不吭的栽倒在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