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娘手里的针线活不停,她正给二郎做棉坎肩,浅蓝色的,颜色很素净,不像以前总做大红大紫的衣裳。讀蕶蕶尐說網
二郎的年纪渐长,也的确该换这类大人穿的样式了。
苏桐笑了笑,捧着一盘莲花酥搁在自家爹爹手边:“马婶子新做的,爹爹一早上朝,肯定饿了,多少填补填补。”
苏文成恶狠狠地拿起一块儿,塞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碎咽下去。
“太后居然跟我说,不是王齐熊杀的人,是他的奴才,开什么玩笑,难不成还是那些奴才自作主张不成?全是他唆使的,他自然是罪魁祸首!”
苏桐失笑:“爹爹你不该生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太后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不说别的,若我是个纨绔,下令让奴才打死了人,就是爹爹再生气,气得火冒三丈,恐怕也舍不得真拿我治罪吧?”
苏文成怔了怔,皱眉苦笑——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哪里是能轻易做到?
不要说天子,就是个和太后有联姻关系的商人犯了罪,都这般不好处置。权有势的人家,总有各种方法逃过刑罚。
要是以前,苏文成碰见这种事,其实并不会太生气,毕竟是常例。
但这一次不同。
苏文成沉默无语,李秀娘哭笑不得,瞥了自家郎君一眼,笑道:“阿桐不要理他,他胆子多大,哪用得着咱们操心?根本半点儿不肯给太后面子,挤兑的她老人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才刘郎君送他回家时说起,我吓了一身的冷汗。”
苏桐失笑:“无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王蒙正虽然和太后有亲,太后却不是糊涂人,更不会因为爹爹秉公持法而怪罪。”
又看了自家爹爹一眼,苏桐抢下他手里的凉茶,交代下人们赶紧摆饭,“吃饭,喝一肚子茶也不管饱,好好吃一顿,心情自然舒畅。”
马婶子带着厨房的厨娘们做出来的饭菜,越来越适合苏家人的胃口,并不很清淡,味道比常人吃的要稍稍重一点儿,苏桐却觉得刚好,大宋盐和油都贵,寻常人家吃盐吃油过少,味道自然不够鲜美。
苏家也算得上持家节俭,但从不在吃穿上省钱,虽然只是四菜一汤,分量却足,且还精细。
往日苏文成最喜欢在家吃饭,就是去衙门回不来,也总盼望女儿能给他送些吃食,今天举起筷子戳了半天,还是食不下咽。
苏桐夹给他的几块儿孜然羊肉,都给戳的看不出原貌。
“我去张自生家看了,真是家徒四壁,就有一间漏风的破茅屋,他老娘还在,眼花耳聋,人也糊里糊涂的,范氏不敢告诉她,已经离了家住到张家去,替他披麻戴孝,我说让她把老人送孤老院,她死活不肯,非要自己照顾,说孤老院再好,她阿家有她这个新妇,也用不着去。”
苏桐一怔,真是没想到那个老兵居然还有亲人在,随即又叹息,范氏的性子未免太倔强,她一个女人,年纪还那么轻,又没有孩子,甚至没有真正出嫁,又怎能照顾好老人,照顾好自己?
不过,范氏要不是个性子倔的,恐怕也不会等张自生十年,在这样的时代,就是当真给王齐熊做妾,恐怕也比苦熬十年要好。
“张家附近的窝棚里,还住着几个老兵,都是一身的病痛,有两个没了腿,张自生在,还能接济他们,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文成发愁,“哎,这类人太过,官府安置起来太困难,而且,他们也都不愿意去孤老院。”
孤老院的条件其实也不好,他们的年纪也不合适。
“在东京还算好,至少这些老兵官府会想办法管,换了青州那等边远地方,就是想管,官府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苏文成以前就见过伤兵聚集的村落,那些老兵们受伤离开军队,伤重的,残废的,还有虽无残疾,离家多年,年纪已老,不知家中情形的,有很大一部分为了不连累家里,就就近安家落户,一般官府不会不管,也会给些银钱,给些田地之类。
可家家户户生活的依旧是分外艰难,他们多有残缺,伤病也重,好些人年纪大了,都做不了重活,根本没有混饭吃的营生,更不用说娶新妇成家立业。
别看这些年大的战争很少有,但小规模冲突,匪患横行,军中因伤离开的老兵们反而多起来,真要有那种大战,受伤的伤兵反而不会有了,上了战场一旦受了重伤,在这个一个军营,几千人里就有个把军医的年代,怎么可能存活?
别说断腿断胳膊,就是划破几条口子,处理不好,也有可能一命呜呼。
苏文成一边说,一边唏嘘不已。
苏桐干脆带了些家里常用的素面棉布,米粮去看望范氏,结果碰上来致祭的老兵,发现情况也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这些老兵多是成群结伙的,少说有十几个人住在一块儿,平日里互相照料,很是抱团,虽然有些腿脚不方便,大部分身体还不错,缺跟手指脚趾之类,并无大妨碍,都在打短工,做些粗活,也能勉强过下去。
穷却是真穷。
范氏也不矫情,谢过苏桐的米粮,拿去厨房放好:“乔大哥他们打算把地都卖了,反正也种不好,佃给旁人赚来的粮食还不够嚼用,还不如做些短工,也能勉强度日。”
苏桐苦笑,在大宋当兵给的银钱不少,每逢灾年,青壮流民多去当兵,现在看来,是减少了流民作乱的可能,可后期却免不了要有冗兵的情况,老兵伤兵的安置,也很成问题。
张家的屋子实在简陋,张母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表情到还安详,显然根本不知道儿子死了的事儿,手脚头脸都干干净净的,显然被照顾的挺好。范氏也还平静,前阵子的疯狂已经从她脸上褪去,女人的承受力,其实本就比男人要强,无论是哪个时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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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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