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坐在屋子里,替他爹爹收拾东西,已经有消息传来,他爹爹可能会通判青州,青州在山东地界,地方到还不错,虽然说不上特别富庶,却是民风淳朴之地。
其实,苏桐不大想离开开封,可规定如此,也买办法,好在一般情况下,状元外放一任,立时便召回京城,只要不出差错,就能稳稳当当地朝着宰相的位置大跨步迈进,若是在地方上有些功绩,说不定升官更快,何况做通判,那是天子近臣,除了三鼎甲,别人想做还不是那么容易。
这会儿他爹爹正和吕相公喝酒,想来要嘱托几句,苏桐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前路有些迷惘,似乎来到此处,她做了许多事儿,却又一事无成,根本没做什么正经的。
写书也罢,让爹爹科举得中也好,赚钱养家,挣了几个庄子,鼓动爹爹修了捍海堰,结交了不少朋友,带着大家伙儿舍粥施药,好歹让一小部分百姓免灾流离之苦,但也只是如此罢了。
做和她一样的事儿的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女人虽然可能不会太多,可这些活儿,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琐碎事务罢了。
苏桐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了莫名躁动的心绪,忍不住好笑,她又矫情什么,她本就是个寻常女子,努力朝着目标走就是,纵然最后一事无成,也只能认命,再说,便是做些琐碎的事儿,谁说又一定不能渡己渡人呢!
说起来,她自小就不大喜欢给自己的道路,划下那些条条框框,然后一板一眼地在框框里面打转儿。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自小离家,也不至于违背家规,跑到外国,还牵扯进阖家上下避之唯恐不及的外国朝廷里。
按照他那个苏家家主的父亲的说法,若是在自家地盘上,入朝为官也没什么不好,大隐隐于朝而已,可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和外国佬儿的朝廷勾勾连连,便是当的是细作,也让家门蒙羞。
整个苏家,出国留学的不少,敢违背祖宗规条的,独她苏桐一个。
到了大宋朝,她看着洒脱,却是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生怕别人觉得她是个异类,一步步走到今日,到也习惯,或许是经过这许多波折,苏桐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幼稚可笑的小女孩儿,变得有了那么点儿责任心。
如果她还是当年敢在美国胡作非为的那个苏桐,指不定为了和林慕的约定,名留青史,流芳千古,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便是把整个苏家,把她那个便宜爹,便宜弟弟,一起送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毕竟,想要流芳千古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英雄,一个女人想要当英雄可是千难万难,大约鼓动自己的父亲弟弟去做她不能做到的事儿,更加容易些。
苏桐笑了笑,把手里的衣物叠整齐,放入藤箱,眨了眨眼睛,幸亏她到的是仁宗一朝,朝野并没有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这个时候,便是被后世称为奸佞的,也不是真正的奸佞,也一样是心怀朝廷百姓的好官,即便是有些地方做得并不那么正人君子,就连如今垂帘听政的太后,也不是祸国殃民的慈禧。
至于外敌,虽然有不少,但离着北宋王朝覆灭,还很遥远,至少苏文成,苏桐父女两个是赶不上了。
生在太平盛世的好处,就是苏姑娘刚来的那会儿,即便是脑袋不清楚,即便是对如今这个家庭的成员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依旧没有搞那些直接拿着毒药想办法冲到奸佞眼前去刺杀,或者把她父亲,弟弟整个苏家一族,全都绑到战车上冲到战场和敌国的侵略者来个同归于尽……
“既然是太平盛世,那这流芳千古的法子,还是缓和些为好,否则,说不定流芳千古,变成遗臭万年。”
一直到夜深人静,苏文成才喝得一身酒气地回了家。
一身的绿袍,在苏桐眼里,难看的要命,她指了两个女使走过去服侍着状元郎更衣洗漱,没办法,苏文成的小书童也喝了好多酒,醉醺醺的,那还是个小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得等着别人照顾,哪里有力气服侍个醉酒的状元郎。
苏文成向来不喜欢用女使,穿衣吃饭不假人手,都是他自己做,出门身边跟着的也都是小厮,可他醉了,苏桐哪里能让笨手笨脚的小厮替他换衣服,只好让自家女使过去帮忙,好在这群小丫头片子不只不会不高兴,还都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
不一会儿,阿珍捧着官袍走出门,一张粉面桃腮的小脸儿羞得通红。
苏桐才捧着醒酒汤过来,迎面就看见自家女使的那张灯笼下说不出光润的俏脸,登时一愣,忍不住诧异,他爹爹应该没有俊美到把自家女使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地步吧,都半老的老头子了,最多能说是个美大叔。
“怎么了这是?如今春寒料峭的,有那么热?”
结果阿珍一看苏桐,又一听她问话,脸上更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后来见苏桐蹙眉,才把手上的衣袍往自家小娘子怀里塞过去。
苏桐愣了愣,一看那袍子,不由哑然失笑。
衣领上竟是染着一个唇印儿,鲜红鲜红的,还带着些许脂粉香味,苏桐好歹也是女子,一样爱美,一闻就知道,这是上好的脂粉,在妆楼花上五贯钱,也只能买一小盒儿,能用得起的人可不多。
“怕是去了教坊司……”
苏桐笑了笑,“行了,赶紧帮郎君把衣服洗净烘干,明日还要穿,都忙去,别在这儿围着。”
阿珍应了一声,忙去干活,苏桐心下好笑,暗道这花花世界果然让人堕落,她爹爹本来那绝对是个正人君子,结果刚来开封城多长时日,就成了教坊司的常客。
不过,到也可以理解,如今风气如此,想要和人结交,想要拥有人脉,这种程度的逢场作戏,免不了的。
若是苏文成不去,那才是不合群,指不定要得罪人。
不过,她爹爹的确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新妇,苏家没有女主人,一切家事都搁在她苏桐的肩膀上,那她将来必然会越来越忙碌,哪里还有时间有精力去做她想做的事儿,虽然,连她自己都还没有谋划好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但给爹爹这个女人,总是符合规矩的,总不会有错。
记得傲慢与偏见里面那个让人头痛的夫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大体意思就是有所有钱有势的男人,都应该有一个太太。
那位夫人就算再不靠谱,这句话也是靠谱的。
苏文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挂马游街三日,风风光光,而且得了官家青眼,平步青云,就在眼前,也能说得上即将要变成有权有势有钱的男人了,也就到了必须要有一个太太的时候。
这个道理,苏文成自己也懂。
奈何他心里明白,却一直不算上心。苏桐作为女儿,自然知道她爹爹的心思,有时候也忍不住回想,她的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让苏文成心心念念到至今。想来想去,不得不承认,她那个娘亲的确是很好很好,至少当年的苏文成根本就配不上那个钟灵毓秀的女人。
只是死去的终究已经死去,活着的必须继续前行,无论苏文成是心怀愧疚也好,还是当真不愿意把爱情分给别的女人,他的确到了必须有一个妻子的时候。
苏桐皱眉,只是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苏文成自己不上心,哪里有当女儿的去给自家爹爹张罗娶妻的道理?她要真敢做这种事儿,她那从来对女儿好的不得了的爹爹,指不定都会气得打她几巴掌。
叹了口气,苏桐忍不住发愁。
好在还有时间,新科进士们要受天子赐宴,而且整整一个月,开封和过年过节一般,都热闹的很,距离新科进士们去上任,还早得很。
苏桐心下发愁,她一个女儿家不好管父亲的事儿,面上不觉带出来一点儿,结果去赵婉蓉那儿,陪着这位公主说话的时候,就让赵婉蓉察觉出一点儿端倪。
听苏桐说,想要让他父亲择一位新妇,赵婉蓉愣了半天,面色古怪,好半晌才失笑,点了点头:“你就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
苏桐愕然。
赵婉蓉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苏桐乌黑的发,呢喃:“这事儿,本来就该是我去管的……”
她的声音很低,苏桐没有听清楚,心下却对这位大长公主和他们苏家的关系,起了更大的疑心。
那可是大长公主,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地去管一个外人的闲事儿?只是和她一个小姑娘有缘,喜欢她这个小姑娘?苏桐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绝不可能。
赵婉蓉办事的速度,一向很快,从年轻的时候起,她就以雷厉风行闻名朝野,连官家都赞她是女中豪杰,虽然现在老了,脾气也变得温和,可真正行动起来,到依旧是迅疾如风。
第一百零八章 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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