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请到客厅，不用备茶了，人家是高人，咱们家的伙食都是些俗物，他吃了要损修行的。”
苏桐眼中不觉露出一丝古怪笑意——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高兴。
她对那位高真人的印象还不错，至少那位主儿招摇撞骗的本事很高明，心思也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做坏事的时候能保住自己的底线，让一颗心澄澈无垢，可以说是大不易，像高真人这样的骗子多几个，对这个世道的危害，到绝对说不上太大。
认认真真把账本整理好，苏桐又洗漱了一番，吃了几块儿点心，才起身向着客厅走去，她身边的小女虽然不催促，面上却不觉带了几分焦急。
苏桐看着好笑，知道那位高真人肯定是又拿自己的一身本事糊弄家里的小丫头们了。
果然，高真人还是老样子，就如第一次初见时一般道貌岸然，一头漂白的长发，束着高冠，美须显得飘逸自然，面如童子，目光清澄。
他往自家客厅里一坐，自家那群向来对僧道之流很是看不上眼的下人们，都忍不住对其平添三分敬重，虽不说毕恭毕敬，却绝无失礼之处。
苏桐到了客厅门前，正听见高真人一本正经地抚须道：“你前半生命途多舛，恐有遇人不淑之虑，后半生若是心怀大善，或能得遇贵人，有所转机……”
马婶子正替他摆放点心，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信服。
苏桐摇摇头，推开门进屋，皮笑肉不笑地瞪了高真人一眼，叹道：“好些日子不见，您老人家还是这般仙风道骨，真是可喜可贺！”
说着，苏桐自顾自地坐好，捡了块儿点心填到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才挑眉，“尊驾驾临开封，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奴前往迎接。”
高真人摸了摸胡须，面带微笑，立起身来道了一声——无量天尊，才笑道：“多时不见，女居士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他一边儿随意应付，一边使了个眼色。
苏桐暗自好笑，明明一身皮都快被自己给扒下来，居然还是这般要面子，挥挥手，让身边满怀好奇心的女使和嬷嬷都退下，才摇头道：“你在泰州装神弄鬼也就算了，反正穷乡僻壤的，也没人管你，此地可是开封，远的不说，近的中岳庙的张真人前些日子才去宫里给太后讲道，要是你犯到他眼前，把你当骗子拿下，那你的脸面可就别想要了。”
本来正打算开口说话，结果让苏姑娘一席话，气得直翻白眼，高真人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好半天才缓过劲，苦笑道：“我不就有一回施展祝由术，落在你眼里，何苦这般埋汰我？难道你还真把我当骗子不成？”
想他入道门三十年，虽然偶尔为了白云观的修建费用下山去骗骗大户什么的，可他向来有分寸，从不曾当真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招了眼前这小娘子的眼，被吃得死死的，还时不时要让她一个小辈打趣几句。
苏桐一笑，看高真人一脸郁闷，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到底年纪大了，她好歹也该尊老爱幼才是。
“都是玩笑话而已，高真人不必在意，不过，真人忽然来到开封，莫不是想在开封的道观修行？”虽然苏桐总喜欢埋汰眼前这个老道士几句，其实对他的观感还好，也颇为关心，“以你的本事，常驻开封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过几年，你的名声就不只是在泰州传扬，而要名动开封了。”
苏桐到不是故意恭维他，两个人以前在泰州没少打交道，可以说苏桐比其他那些对这老道士佩服的不得了，一口一个老神仙叫着的所谓信众，更加了解他，如果这位想，就以他的做派，他的扮相，他的知识才学，还有那一手十分高明的医术，想要糊弄大部分王公贵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高真人挠了挠头，苦笑道：“别说名动开封，我这回不栽，就是万幸，你是知根知底的，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这次登门，实在是想请小娘子帮我一个忙。”
他说的很郑重，苏桐也收起玩笑的模样，正襟危坐，“请说，我们有很长时间，我可以慢慢听你说。”
高真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叹道：“你知不知道，最近京城所有的名医，神医，甚至是只有那么点儿虚名的医生们，都被请到城西掩月庵里去，而且一去不回，听说连太后，皇太妃，沈太妃好多宫中的贵人，都驾临掩月庵探望。”
苏桐一愣，她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会儿被高真人提醒，到是记起来，听父亲说最近京城不好找医生，他有两个同窗病了，找了大半个京城，所有的医生都出门去，好在还有学徒留下来，外地的医生也能请，要不然，非得把人愁死不可。
“不只是民间的医生们，就连御医，都易容改装去了掩月庵，寻常的官员可能不知道，但那些最顶尖的一群权贵，怕是都心里有数。”
苏桐点头，想了想，笑道：“恐怕是掩月庵出现了一位大人物。”
她想起大长公主前阵子跟她说，曾经去掩月庵看望了一个故人，果然，能让大长公主称为故人的，就不可能是寻常人。
不过——“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有大人物得了疾病，也和身在泰州的道士没有关系吧，苏桐一转念，笑了，“莫不是有人找你来捉鬼除妖？”
大长公主也说过，有邪祟作怪，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信神佛，不信世间有邪鬼存在，但她话里话外却显露出说不出的迟疑来，显然是心有忐忑的。
高真人也不惊讶，略略点头：“你是聪明人，这事儿自然瞒不过你。”像他这样的道士忽然跑到京城来，当然是来抓鬼除妖的。
苏桐耸耸肩：“这事儿你做惯了，难不成这回治不好？”
这是高真人的老本行，做起来肯定驾轻就熟，他就靠这个吃饭，在泰州的时候不知道捉了多少妖邪，就算是给皇帝除妖，恐怕也不怯场，这回居然跑来求救，还真是有些奇怪。
第九十二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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