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纯目光闪了闪，略略抬头，看了一眼那显得有些古旧的苏家大门，眉宇间露出一抹竟然，竟然举步走了过去。
他那仆人吓了一跳，连忙跟上，急声道：“小王爷走慢些，小心路滑。”
虽然此地还算是京师比较繁华的地段，街面上也干净，可正因为太干净，下了雪后路才更难走，尤其是有不少城外受了雪灾的百姓涌入，哪怕是首善之地的京师，又有衙役日日巡街，还是出了不少乱子，让开封府尹好几日睡不着觉的乱子。
在苏家大门前排队的那一群人，一见赵允纯的穿着打扮，都有些惊讶，甚至还有不少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毕竟像他这样容色出众的郎君，哪怕是在开封，也实在是并不多见。
可惜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身份都太低，全都是从城外入城讨生活的穷苦人，不会认得这位在开封鼎鼎有名的小王爷，要不然，估计只要片刻工夫，苏家大门口就要变成人山人海的景象了。
小王爷的号召力，绝对不可小觑。
赵允纯一路走过来，见有好几个人蹲在旁边的棚子底下，搓手跺脚地取暖，冲着前面指指点点，低头窃窃私语，似乎很关注苏家舍粥的情况，却并不去排队领粥米，可他们的衣衫破旧，也像穷苦人，并不似是只想在这儿看热闹，不由一怔，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各位，你们可是喝过米粥了？”
其中一个大约四十几岁，长得还算高大的汉子愣了愣，随即了然，笑道：“郎君有所不知，苏家舍粥并不算多，每日只有十锅，有时候来的人少，便充足些，有时候来的人多了，可能就不够，我们几个身强力壮，有手有脚的，不必那些老弱妇孺们，也能找到些零散的活儿做，赚来的银钱，吃饱喝足当然不大可能，但活下去还是没说什么问题，没必要和这些生活能力差的老人孩子们抢口粥喝。”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前面排队都是些老弱，凡是身体没问题的，大部分都排在后面，我们都是能找到活儿干的，干脆就不去排了。”
另一人也笑道：“我们在这儿等一等，要是一会儿大家伙儿领过粥米，还有剩下的，我们便也去喝一碗，要是没有剩下的，那便罢了，正好这会儿没有差事，大家凑一起休息一下，也不耽误事。”
赵允纯蹙眉，颇有些意外，他身边那仆人也皱起眉头，小声咕哝：“这是什么人家？怎么连舍粥做好事都这般不干脆利落，好歹得让大家都能吃上几碗才是！”
不过，那小王爷显然不是想的这些，一般明白事理的人家都知道不可在京城过于收买人心，以免让朝廷颜面无光，这苏家每日只舍粥十锅，做好事也要限量，他完全可以理解，不只是苏家，其它人家也不可能无止尽地去做善事。
他的意外，在于这些老百姓的素质实在很好——虽然是京城，可眼前的这些老百姓明显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穷苦人，赵允纯自认为自己的眼光不差，不会看不出来，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不说，看手脚就知道，都是穷人。
有句话说得很好，仓禀足而知礼仪，在肚子都不能填饱的时候，就知道尊老爱幼，实在让人觉得十分意外！
想了片刻，小王爷实在很意外，终于忍不住举步走了过去。
他的气质太特别，大家很自觉地让开路，二郎和阿玥抬起头，诧异地看了赵允纯一眼，随即回过神，拉着阿玥一起客客气气地点头行礼。
“不知这位郎君可是口渴？若不介意，也可喝上一碗，今天下了雪，路上天寒地冻的，喝一碗暖暖身子也无不可，还请放心，这些粥米还有碗筷都很干净，并不算脏。”
二郎看了眼后面排队的人，笑道，“我计算过，今天城东也有好几家舍粥，来的人并不算多，十锅粥米完全够了，说不定还能剩下好些。”
赵允纯一怔，看了那口锅一眼，粥熬的很稠密，当然不能和他家里吃的那些珍贵的米相提并论，却也算很不错的，至少没有掺杂沙石之类杂物。
可是，后面排队的人都靠着粥填饱肚子，他到底不好意思，只是笑着摇头道：“多谢小哥，不过不必，我在这儿烤烤火即可。”
苏家门口的炉子很特别，一接近就非常暖和，不少老百姓喝完粥不走，并不是想喝第二碗，而是觉得暖和。
赵允纯仔细看了看，觉得这玩意看着粗陋，并不精致，完全比不上家里精工细作的蒸笼好看，可一定很实用。
他一向怕冷，这会儿瞧见眼前的炉子，便不觉心动，或许回去可以照样打造一个，不好看没有关系，能让冰冷的冬天不那么难捱，才最要紧。
赵允纯正沉思，二郎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了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便不再劝说，只笑了笑，给这主仆二人空出一块儿地来，扭头专心致志地继续给身前的老百姓们添加粥米。
大家都很讲秩序，一个接一个，老弱排在前面，身体好的自动自发地向后面走，二郎和阿玥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利落。
那小王爷只是很安静地立着，默默地看，但心里却并不平静。
他不是没见过别的地方舍粥时的样子，尤其是大灾发生，朝廷赈济时，一大群人蜂拥而上，只有身强力壮的男人才能抢到粮食，小孩子和弱质女流之辈，说不定会遭到踩踏，因此死亡的也不是没有！
“才几年没回来，难道开封城的老百姓都变成圣人了？”
果然如二郎所料，不一会儿，前面的老百姓一个个地喝过粥，慢慢散去，而锅里还剩下大半锅，又等了片刻，再无人来，才有年轻人过来，还有几个来喝第二碗。
事情做完，阿玥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招呼人赶紧把锅什么的都给搬回家，扯着二郎的手道：“好不容易有假期，咱们去哪儿玩？大姐说我可以出去玩的吧。”
第八十五章 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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