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现见方愁来了便自动离开,用嘴型和手势告诉方愁:我先走,有事电话联系。方愁的视线落在顾虞身上麻木地点点头,他安静地坐在一张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小板凳上,日益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他透过阳台上的玻璃窗直视刺眼的阳光。
方愁因这几日作息不调,觉得眼前有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头晕脑胀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艰难的蹲在顾虞身边,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小声的在他耳边嘟囔着“别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坏的。”
顾虞肯定是吓坏了,闪烁着眼睛,长睫毛扑棱扑棱的扫着她的手心像是在挠痒痒。方愁缩回了手,那一丝丝的痒意在手心蔓延。她能做的只是为他挡住一些不利的东西,好比此时刺眼的阳光,她想抓住它,把它揉碎在手心,哪怕会灼伤她的整双手,但,求求你别伤害顾虞。
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那双幽深的眼睛,幽深到另方愁害怕,因为她看不清顾虞的情绪。她扒开顾虞额前的碎发,用亲昵的口吻对他抱怨着“小阿虞,你的小阿愁回来了,她答应做你的小媳妇,你也快些回来好不好?”
那年我们都还小,你开着玩笑说将来要娶我,我开着玩笑说将来要嫁给你,这些玩笑我们都相信了,一相信就是十几年,从前想要守护的那个人,一想守护就是一辈子。
顾虞幽远空洞的双眼在这刹那好像闪过一丝亮光,就像生火时摩擦而产生的火花,就是那几秒双眼有了感情。
可,只是那刹那,方愁拼命想要留住的那瞬间。慢慢地,眼神又黯淡无光。
晚上沈现打电话给方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他给顾虞联系的那家医院可以入住了,前提是得封闭治疗,不可以去看他。
她在电话这头停顿了几秒,有些恍惚地抠着日记本一角,薄薄的纸张立刻被抠掉了一块。“好,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入院?”她毅然决然地问着沈现。
好,只要他能健康,见不到又怎样。她可以等他,耗尽岁月也无妨,就像他等她一样。
一定是顾虞等方愁太久了,命运不忍心了,所以,这次换她来等。
沈现办事效率极高,前天通完电话,今天就打电话让顾虞入院。其实前天挂完电话,方愁就去帮顾虞整理了一些要带去的东西,后面的一天绷着神经等电话,怕突然一个电话顾虞就要离开了,这样她又会多想他。
“我们走啦,别太想他。”沈现的神色有些伤感,但接过粉色行李箱后一脸怨气“哇,这这这……么…粉。”
方愁挠挠头,牵强笑笑“这是我的,顾虞那个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他有女朋友,我只是想让顾虞把我的东西带在身边,我只是,太舍不得他……
方愁靠在门边,右手紧紧握着门把,远远地望着他们的离开,送行的沈现左手提着那个方愁给他准备的粉色行李箱,扎眼的粉色在方愁眼前晃晃悠悠,再看看顾虞,逐渐消瘦,好像风再大点就会把他吹跑。
突然间,胸口闷得无法喘息,她推开本想要关上的门,飞快跑上前拉住顾虞。她定定地站在顾虞面前,顾虞眉头皱了皱,他认得方愁,无神的双眼骤然间泛起涟漪。方愁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用力亲吻他冰凉的嘴唇,拼命地,焦急地吻着,不顾已经目瞪口呆的沈现,肆意地索取属于他的气息。只是,他还是无动于衷,不反抗,也不回应。方愁鼻尖酸涩,酸意刺激了她的泪腺,眼泪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忘怀地离开顾虞的唇,背过身遮着眼睛,泪水淌过指缝间,溢满了双手,她胡乱擦擦眼泪,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好了,快走吧沈现。”沈现伤感的点点头,把顾虞安排在前座,车子驶出小区。
方愁平静的回过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奋力前行,可,越是奋力,越是伤痕累累,她加快步伐,眼泪飞溅。她突然又迅速转身朝着车子驶出的方向奔跑,急促呼吸直到连呼吸困难,双腿毫无知觉,麻木到只剩下颤抖。终于,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失声哭了起来,那样手足无措,那样恋恋不舍,那样撕心裂肺。
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只希望有个温暖的家,永远不必和喜欢的人分开。她害怕分离,害怕死亡。她希望离开人间的时候对方还在她身边,但是那样他一个人会不会孤单。所以啊,她怎么会有勇气去面对对方的离开。只能缩在早已建好的壳子里,紧紧拥抱自己。和顾虞在一起的那刻,他就成为了她的全部。现在,全部离开了,只剩下思念。
顾虞,你得快快好起来,快些回来。
因为不需要方愁的照顾了,方愁没有休学,顾虞突然不来学校教学的事沈现也都安排好了。沈现以叔叔是校股东的名义和校方沟通,要求保密,毕竟顾虞是个难得的高质量老师,再加上沈现出面学校还是把他的事保护的密不透风。以顾虞出国进修的理由通告学生。
方愁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来,最好筋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顾虞。不过经过上次打架的事还有这次无故旷课,再经过一些不知情人的添油加醋,方愁这个一向低调的学生在学校出了名。大家都带着奇异的目光来看待她。还有的干脆直接当着面议论她。她的生活圈子只有麦绘了,陪她吃饭,上厕所,一起学习。
方愁都当没听见,时间磨得了她内心的强大,生活让她不得不向一些事低头。换做以前,她肯定又气馁,自卑。但,经历小学的排斥和安如的时间后她有所长大。或许面对现实,你得变得现实。经历你不曾经历的,才会无懈可击,无所畏惧。支离破碎心脏是是有锋利的棱角的,它得保护自己不再第二次受伤。
这日,方愁和麦绘在食堂吃饭,听到背后有人小声议论“哎哎,那个就是方愁吧,和人打架,逃课,听说还勾引闺蜜男朋友,平时看着没声啊,实则是个绿茶……”你永远管不住别人的脑洞和嘴,它们总是超乎我们的想象。
麦绘刚想回头给那两人一百个白眼,要求那两人闭嘴。谁知一抹紫色身影晃了过来,她坦然地坐在方愁旁边的位置,撑着椅子后背回过头挑眉看着那两个人“同学,我们关系好着呢,吃好你的饭就行。”
那两人被美女唬得一愣一愣,随意扒了两口饭屁颠屁颠地跑了。
“谢谢。”她朝安如点了点头。方愁惊讶于安如的行为,但真的万分感谢。这种时候她才知道,有时候获取一个人的信任是多么欣喜若狂的事。
麦绘放下筷子,抽过餐巾纸擦着嘴,装作漫不经心开口“哟,什么风把你刮来了,也算你有自知之明,分得清好坏。”麦绘刀子嘴豆腐心,她和肖杰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了,安如这次又帮着解围,自然对她好感度加深。
“我那是看不怪这种人,哎,你们吃好了等一下我呀。”安如拉不下面子,又轻咳一声掩饰她小小的骄傲“那啥,以后咱们一起吃饭呗。”
方愁掩着嘴笑了起来,原来美女傲娇起来还是这么有理,急忙点头“好啊,好啊。麦绘行吗?”方愁朝麦绘使了使眼色。
麦绘撇撇嘴,双手怀着胸“凭啥呀…..”把脸别到一旁“哎呀,随便随便。”
安如一高兴就扒着饭使劲吃,美女吃起饭来,哎…还是美女。麦绘豆腐心了,“吃慢点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山里来的。”这说出来的话是刀子呀,她本来想说吃慢点,我们等你。
安如听这话一口饭咔在喉咙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喝了口汤顺了口气“麦绘,我真是翻一百个白眼都不解气。”
“一百个,翻过去翻不回来咋办。”
“我有特异功能不行啊。”
“别以为自己漂亮就翻白眼,哼,不就是眼睛大嘛,我脸还大呢。”
“噗,是呀,烧饼妹妹。”
“喂,你,你,啥意思啊。”
方愁啼笑皆非,想对着被这里的打闹吸引过来的人说:那啥,我,我不认识她俩。
突然的怅然欢快让方愁觉得她经历的某些当时不想经历的事,都是在给以后做铺垫。你不知道明天这个世界会怎样,是会让你哭,还是让你笑,是会让你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分离……不过你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此时,谢谢麦绘和安如,让她想去期待明天。
只是,亲爱的顾先生,今天多云转小雨,你一直不回来,我都忘带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