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毅的情绪的确很激动,不是兴奋的,而是愤怒的。
都已经定好的项目,说不要就不要,搁谁谁能好受?更何况,他为了支持这个项目,不知道跟厂党委和上级领导吵了多少次,才勉强保证经费和材料的延续,却没想到,等东西做出来,一句价格无法承受就不要了,这根玩人有什么区别!
于是,柏毅真不干了!
“我不管这是不是总参领导的决定,既然批准了这个项目,就应该把高精度步枪给延续下去,我也不说那些高大上的话,这个项目关系着一分厂的生死存亡,放弃了,整个一分厂就得垮喽!”
柏毅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一分厂自打建厂以来,一直是没断奶的孩子,靠着总厂的供给,磕磕绊绊的挺了下来,虽说期间接手了“中正”式改膛修复和重建光学车间的任务。
可投入产出比还是不成比例,毕竟攻击给民兵的装备叫破天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光学车间的重建更是只见投入不见回报。
不过即便如此,以总厂的浓厚底蕴,还是能维持住一分厂的基本盘的。
然而自打朝鲜战争进入实质性的谈判阶段后,国内的军工系统便开始大调整,首先是中央层面成立军工部,统一领导全国的军工生产单位,其次组建有针对性的军工科研部门和高等院校。
再次是调整部分军工生产单位的生产结构和技术规范,令军工生产情况更为合理和高效。
白云厂不可避免的深受此次改革的影响,先是自身建制从志愿军划归到新成立的军工部,之后便是生产结构被大幅度调整,将原本以枪械等轻武器制造为主的生产结构,逐步过渡到以精密制造、高等材料以及高技术装备研发为核心的重型装备制造。
这一调整对白云厂来说可谓是恰逢其会,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咂舌的高投入,国家划拨的建设基金只能算是勉勉强强,白云厂不可避免的要将这几年攒下的家底给投进去。
如此一来对一分厂的支持就变得捉襟见肘,恰巧此时,一分厂承接了高精度步枪的研制任务,由于种种原因上级的研制资金卡得很死,不得已之下还得总厂支持。
几番合力之下,总厂已经无力在支持一分厂,而此时的一分厂距离“断奶”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如果能把高精度步枪项目给搞出来,凭着这份积累,承接总厂淘汰下来的轻武器研发和制造勉勉强强还能生存下去。
可这项目一旦终止,那就不是勉强生存,而是直接宣判死刑了,如此结果让为一分厂投入巨大心血的柏毅如何能承受!
“老柏,你看你……别激动,先坐下来说,我们不也是没办法!”说话的是朱英启,园园的大饼脸上满是关切,说这话还拿出一根烟递给柏毅。
“行了,你就被在这儿烂装好人了,要不是你偏说实习作品不靠谱,能有现在这局面!”
见柏毅没搭理自己的好意,反而一嘴的抱怨,朱英启并没着恼,反而讪讪的笑道:“我这不也是实事求是嘛,装备部队的东西要是不稳妥点儿,我这脊梁骨还不得被指战员们给戳断喽!”
“那你就不怕一分厂的干部职工戳断你的脊梁骨?”柏毅没好声气的白了他一眼。
“谁让你不听我的,比撞南墙的牛还要犟,早听我的,不就没这些事了?”眼见柏毅不依不饶,朱英启也火了,他不是没劝过柏毅,上级对这个方案心存疑虑,还是停下来比较好,可柏毅不听啊,非要强行坚持,现在好了,整个鸡飞蛋打了!
不过眼睁睁看着一分厂就这么倒了,也让朱英启心里堵得慌,稍稍发泄下,说不得看向一旁不住吸着闷烟的牟斌:“牟处长,你这过来就是解决问题的,倒是说句话呀!”
牟斌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狠抽了两口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看向柏毅沉声道:“如果你们能把高精度步枪的成本降一半,我立马就给你下五千支的订单。”
“没办法,如今的成本已经是最低了,真的降不下来!”柏毅回答的也很干脆。
牟斌叹了口气:“那我就真没办法了,部队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可能用买六把步枪的钱,去买一把作战效能与步枪相差无几的普通枪械……小柏,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想说高精度步枪的作战能力远超步枪,但问题是我们的战士在朝鲜前线用不同步枪就打出你重金投入的新枪标准,这你怎么解释?”
牟斌双眼平静而又坚定,隐隐的还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阻止柏毅辩解的同时,将最有利的例证说了出来。
柏毅很想继续据理力争,可听了这番话,到了嘴边的话也不得不咽了回去,他能说什么?人家方姓小战士一把普通的莫辛纳甘,一双粗糙的手,再加上一双眯缝的小眼睛,就能在五百米开完打得美国人哭爹喊娘,甚至到最后连拉屎撒尿都不敢出战壕,只能就地解决。
人家枪上有精锻机精心锻造的重型枪管吗?没有!
人家枪上有仿制的zf—42型机械瞄准镜吗?没有!
人家枪上做了高精度调枪处理吗?根本没有!
人家经受过专业的狙击训练吗?还是没有!
可人家就打出瞠目结舌的战绩,你能说什么?妖孽转世?还是洗洗睡吧,部队里最听不得的就是妖孽转世,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比谁多什么?凭什么人家方姓小战士能行,你就不行?
连志愿军的首长都说这不是天赋,而是功夫,得练!
如此基调,柏毅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没办法反驳首长的定调,更何况我军的传统就是把手里的现有装备玩出令人望尘莫及的新高度。
若是放在半年前,遇到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皆相悖的情况,柏毅或许放弃就放弃了,但如今事涉一分厂的存亡,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少不得要争上一争:“战例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掩盖新枪的价值,如果方姓小战士在这里,我敢打包票,他绝对会爱上我们的新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