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殊路同归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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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斯塔西娅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顿饭。

  没错,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顿糟糕至极的--只能称之为维持生命的必要补给的--夜宵。

  她一面不断地对自己催眠:EatorStarve;另一面又里里外外从色香味地角度把每个盘子中的内容物吐槽了个遍。

  这种事,一生中总要有个第一次。尽管在日后她也吃过被这还差了好几倍的牢饭,但这初体验的印象实在深刻,以至于在数年之后她都清晰记得对面那个男人当时的表情:她嫌弃他的低俗,但显然对面的他也挺嫌弃她的娇气。甚至有那么几秒,她有了他在把她当戏看的错觉。

  咽下最后一口干涩的面包,面团噎在食道处的窒息感让她险些没保持住自己一丝不苟的坐姿。她故作优雅,右手端起那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冷水,把那块吸水膨胀的面团强行咽了下去。随后,没有找到餐巾只得抽了一张餐桌一侧的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后,十分符合礼节地浅笑着,口中的话语却与外表大相庭径:“我就原谅你们没有餐后甜点吧。”

  已经开始[删除线]日常[/删除线]犯困的艾斯被她这句话唤回了不少神智。

  没有为您准备餐后甜点还真是对不起啊--虽然,他想这么反驳一句,可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给吞下去了。

  他觉得这回她这尊大佛应该是满足了,那么……

  刷的一声--因为速度过快而带起了气流,眼前的少女冲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对了,这可是你的错。”她突然如此指责。

  在她的右手手掌上,布满了红色的痕迹。而这样的痕迹艾斯再清楚不过: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被火燎一下,连轻微烧伤都算不上的泛红而已。

  很明显,是刚刚她想扇他那一巴掌……嗯,然后抓了一手火星的杰作。

  心底莫名冒出那么几丝值得商榷的幸灾乐祸,但更多的,艾斯感到了渐强的头痛。

  “那个啊……”他说,“睡几觉就好了。”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然而,那时候的波特卡斯先生还不太在意,即便是大实话,也是不能瞎说的。比如说也许会引起连锁反应。

  古希腊米利都学派的泰勒斯道,万物都是水做的。

  因此,有些人脑子里的水就特别多,多到连脑积水的症状都没有,只能不停把它们哭出来。

  事后艾斯回忆了数次,怎么也不知道安娜斯塔西娅的眼泪是怎么在瞬间决堤的,总之……那是一个神奇的过程:前一秒还一脸嘲讽“你个贱民”的少女,下一秒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像下暴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流了出来--好吧,他知道他这个形容和比喻非常糟糕,意思一下就得了别挑错。

  那个结果就是:她哭了。

  虽没什么把耳膜震坏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噪音,可眼泪啪唧啪唧地流着一脸幽怨地沉默地盯着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疼……”

  艾斯:“……”

  “你看,不仅是手,还有这里……”再接再厉,金发少女抬起胳膊指着自己肘部的擦伤,“简直******……”

  艾斯:“……”反不******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就这么点儿伤还能疼得哭成这样也算有本事。

  而安娜斯塔西娅显然很有这种本事,她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呼吸,向后一靠坐在那里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找医生啊!”

  “……”虽然很想奉劝一句那种程度的伤根本用不到找什么医生,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语给咽了下去。他觉得,现在无论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

  艾斯已经记不得幼年自己第一次得知生父的身份时,当时的心境了。或者说,当某日自己还想兴奋地炫耀生父是谁的时候,猛然间入耳的却是对那个男人的谩骂与诅咒。那大概是一种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从高空跌落也好、在地狱挣扎也罢,眼前少女对自我认知的一味强调让他似乎回忆起了那顷刻间的孤立无援:这世上能理解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除我以外,全都是伪善。

  然而,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并不能成为无理取闹的理由。同理,他感激她那日在马林弗多的行径,但这不代表他必须无限制地容忍她那不合理的要求。他承认,曾作为天龙人的她和作为海贼的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有所不同,但他不认为安娜斯塔西娅的智商真的低到[删除线]像香波地群岛上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天龙人一样[/删除线]不明事理。

  所以,推论就显而易见了。她在闹脾气。

  不妙的一点是,波特卡斯先生表示,打架他会,但如何处理闹脾气的家伙,他真的不会。多年前,若不是他遇到了路飞,也许直至现在也走不出安娜斯塔西娅如今的这个状态。

  --那并非什么文艺诗歌中的照进内心的阳光或是寒冬中的炭火,而是以一种毫不计较的方式,宽容地教会一个人该如何信任他人、如何相信这个世界。

  眼前的她和曾经的他,在某种意义上殊路同归。

  那么,现在的他,能否把自己曾受到过的恩惠,还给这个世界呢?曾有素不相识的人帮他走了出来,他是否也可以帮助素不相识的她走出来呢?

  这不是送人玫瑰或授人以渔的问题,准确来讲,倒不如说是一种对于这个社会极其单纯温暖的臆想。但至少,比起那些愚蠢的伪善,他这是发自真心的希冀与付之于实际的行动。

  于是,他打起精神、努力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问她:“很疼么?”

  安娜斯塔西娅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话语中带着几分怒火道:“当然了!我这么完美的身体怎么能被伤到……”

  “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提议。

  “哈啊?就你?”还蒙着一层泪水的双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无不透露出一种扭曲的轻蔑神色,她的伶牙俐齿炮轰起来,“请不到玛丽乔亚的御医就算了,再差我也要这片大海上最棒的医生,你凭什……欸你干什么!喂!贱民你这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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