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略韬突然转过了头，与林白初的眼睛对上，他似乎在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时间珍贵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花轲市离这里需要四个小时的路程，而现在刚好在夏季，塌方和泥石流很有可能会造成堵车，从而消耗掉大量的时间。花轲市的船商可是出了名的守时，难道你想踩着时间过来？万一遇到了意外，你难道要向别人解释都怪天公作美？”
林白初一时禁声，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了落地衣架上。
因为离船商来的时间还早，林白初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坐着，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起日常的工作。
此刻正是太阳悬于顶头上的时候，数道刺目的光线自上方投射而来，但院子里相互交错的竹子却不多不少地遮住了阳光，漏下几缕堪堪逃过的光芒落到了林白初的发顶。
不知是何缘故，林白初的发色有些偏亚麻色，阳光一落在上面，更显得发色浅淡。
秦略韬像是着了魔，他伸出手落到了那颗清秀散发着暖光的脑袋上。
林白初蓦地抬起头，一脸戒备地打开了秦略韬的手，“你干什么？”
秦略韬的手僵住，他原本有些惊讶，后来很快恢复了往昔的神色：“时间快到了，你先去洗澡，我们去看看包间。”
林白初心下诧异，检查用餐的包房这种事不应该是服务员和助理的工作？不过他没说什么，知道这工作是干不下去了，他合上笔记本，拿着浴袍去了浴室。
特制的香波清爽舒适，把身体和头发全部洗了一遍，林白初擦着脑袋出来，看到了秦略韬坐在他之前的位置，看向窗外。
窗外竹叶沙沙，阳光的芒丝贴合在秦略韬的脸上，剪出一到棱角分明的侧脸。
兴许是阳光弱化了男人刚毅的线条，这样的秦略韬让他觉得有一种温和风雅的感觉。
对方转过了头，朝他笑了一下：“洗完了？”
“恩。”没有办法直视窗外亮的刺眼的阳光，林白初别开头，到镜子前面吹头发。
没过多久，他们整理完一起出了门。
用餐的地方位于雅竹之宿深处的一个院子里，周围竹林覆盖，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林子的深处。
而最风雅的是，竹林里分布着数个温泉汤，平均一到两个温泉汤边上就有一个小小的四角亭，亭子四面挂着粉紫色的沙帐，随着浸润的凉风摇曳。
正是中午的时候，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池汤都是空的，离他们定的包间越近，人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人。
“啊……嗯！”
一个暧昧的声音自林间传来。
“轻点……不要啦，嗯……”是个男人的声音。
“夹得好紧啊宝贝，这些天没有碰你，是不是很想我？嗯？”又是一个男声，但是比之前面那位音色更低沉。
林白初一愣，他循声望向附近的温泉，发现密布的竹林间偶有缝隙露出了里面的艳-色。
作为一个天然弯的ay，他只会觉得不好意思，并不会觉得尴尬。
但他身边的直男就不一定了。
稍微侧过头，看向秦略韬，对方似乎也发现了那边的动静，男人浓黑的眼睛更显深邃，几种不知名的情绪交替在他的眼仁里。
“恶心吗？”林白初嘴边溢出想与他作对的笑。
“恶心。”秦略韬眉头压了下来，一个深深皱眉的动作，“走吧。”
林白初却驻足不动，他道：“他们和我是同一种人，真是奇怪，你明明知道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会这样，但是你为什么还能泰然与我相处？对我还像以前那样，甚至把我当‘兄弟’。实际上，你难道不应对我避嫌么？作为一个ay，我曾经喜欢过你，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弟弟。”秦略韬道：“我了解过相关的资料，这种情况可以进行戒断治疗。白初，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哥会帮你矫正过来。”
林白初的眼底静如深潭，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是天生的，改不了了。”
刚说完，他的手一下子被男人抓住了。宽厚的掌心里传来热意，还有薄薄的湿汗，对方收拢手掌，捏住了自己的手。
“没有改变不了的东西，白初，难道你不想像正常那样生活在阳光之下？难道你不想有一段被人祝福的恋情？”
听着听着，他突然觉得特别想笑，但忍住了，他道：“是吗？我和沈绮文在一起，还有了个孩子，林凌。想必你应该通过各种渠道见过了。你祝福我吗？”
秦略韬浓黑的眉阴沉地拧了起来，“那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另外，沈绮文配不上你，哥会给你物色更好的女孩。”
“好啊——！今天晚上，你给我找一个你觉得配的上我的人，证明你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林白初道。
一到钻心刺骨的疼痛自手腕上传来，林白初半个右肩都麻软了，他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腕，道：“怎么？实现你的话应不难吧？为什么你面对现实呢？我只喜欢男人，无论有多少女人出现，无论再怎么不被人接受，我还是喜欢同性。知道我恶心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避开你了，为什么非得再找上我呢？”
秦略韬的一下子拉近了他，他执着而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你是我弟弟。这个理由够吗？你想逼我说什么？我们是兄弟。”
“好，我们是兄弟。”林白初有些心累地说：“那么，你见过有兄弟管对方选择对象的吗？”
秦略韬眼神闪了闪。
林白初笑了，他抚上男人的脸侧，道：“所以，不论我选择了谁，请祝福我好吗？”
秦略韬抬眼，又是他以往霸道和坚决，“我们不仅是兄弟，我还是你哥。无论如何，你会选择谁，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管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掌管了林家的事务，就能为所欲为，是我亲手把你带大的，林白初，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他的兄弟，还是作为单纯同学关系的韩昭，都想掌控他，甚至是征服他。
他有那么桀骜不驯吗？
“克莱德林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现在和我说‘兄弟’还言之过早。”最终，林白初还是冷下了脸，甩开了秦略韬的手。
“不是说快到时间了？走吧。”
林白初说完，朝着散发着清凉之意的密林走去。
这时，落在他身后的秦略韬眼睛里晦暗不明。秦略韬有一丝松动的视线看向竹林里拥抱着的两个男人，又看向背对着他的弟弟。
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落地生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下午三点，到了约定的时间，船商们也如约而至。
在场的人每一位辈分都比林白初大，当林白初还是嗷嗷待哺的小孩时，这些船商们已经是这个行业的成功人士。
当三位年纪颇大的长辈换好浴袍，纷纷到了包房外的一方小池子里泡浴。
林白初却没有脱浴袍，他坐在池子边上，将事先准备好的茶盘放到打磨平整的矮石桌上，温和而谦逊道：“晚辈最近受了一点伤，没有办法下池，为了表示歉意，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茶道了，晚辈为各位泡茶。”
能和秦略韬结交的，都不是庸俗之辈，加之上了年纪的人或多或多会喜欢品茗，长辈们也没有为难林白初，让他泡茶。
洗浴温泉的时候人体极易流失水分，故而补充水分相当重要。
林白初取了四只玻璃杯，放置在茶盘之上。将煮沸的山泉水依次倒入每个玻璃杯中，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又从茶罐里舀出翠绿尖嫩的碧螺春，每个杯子里放入适量的茶叶，最后用水增至杯满。
从下池子里，到水分流失需要补水，这段时间刚好能让碧螺春冷至可以入口的程度。
其中一人笑道：“白初，以前就听说略韬谈生意会带上你，你这茶艺很多专业人士都比不上啊，真给你哥长脸。”
不知他们知不知道他已经离开秦家的事，林白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比着量过的，刚好柔化了他满眼里的算计，笑的温驯又和善：“是哥培养的好。”
秦略韬的视线很快就递了过来，那个眼神极为专注。有些时候别人的眼神会让人如坐针毡，但秦略韬的这个眼神却让林白初发挥得更加顺畅。
“从小哥就有意识地培养我学习茶道，他说只有悟到了茶的精髓，才能豁达地面对世间的起起伏伏，不随波逐流，保持初心。”
林白初的话似乎打开了三位老船商的话匣子，他们决口不谈生意上的事，反而就茶境开始了一番讨论。
抬起头看向坐在一座小假山下的秦略韬，对方只在腰间为了一块围巾，赤-裸修长精壮的上半身，四年未见，男人的腹部整整齐齐的又新出了两块腹肌，块肌肉挤在他的腰腹上，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因为身量修长而排布均匀，充满爆发式的力量美。
从对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他很满意，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泡温泉里，秦略韬竟能分神和自己眼神交流，又能适时插-入比他年长了近四十岁的老者的话题里。
这是何等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