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夜吧
耳边的音响放肆地喧嚣着,五彩斑斓的灯光投射到每具疯狂扭动的躯体上。冷谟坐在吧台,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啜饮。
他要把自己置身于这疯狂的喧嚣声中,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才能抑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些画面,关于过去,关于萧城,甚至对于未来隐隐的不安。
这已经是多少天了,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自从那天晚上想起那些过往,自己每晚都会重复地回放相同的画面,渐渐到了后来,脑子里全都是从见到萧城第一天起到在车上分别那一刻止的画面,那些片段就像储存在脑海深处的电影桥段一样,一帧一帧,丝毫不差的,缓慢的不断重复,他有试过不去回想,但当他真正转移了注意力,内心的焦躁不安就像有千万只虫蚁蚕食着自己的内脏一样,更加让自己觉得躁动难耐、寝食难安。
“再来一杯!”
“啪”的一声酒杯推甩到酒保跟前。冷谟低垂着脑袋,只看见他黑色的碎发随脑袋左右一甩,喘息带动着胸肌上下起伏,他似乎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却又忍不住地想沉浸在这醉意朦胧、无法清醒的状态。
酒保拿过酒杯,倒了半杯递给冷谟,冷谟拿起酒一口气喝光,忽而把杯子砸在地上,站起身,伸手猛地拽过酒保,恶狠狠地盯着酒保的眼睛怒骂道,“你他妈的敢忽悠我,嗯?你给我倒了什么?!”
酒保看着冷谟凶狠的眼神,顿时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地说,“您、您、不能再这么喝了,会、出事的。”
其实酒保也挺无辜的,这差事怎么就摊在自己身上了,谁不知道冷谟是惹不得的啊,可老板都让他这么干,他干或者不干,都没好日子过啊,只有铤而走险,先把工作保住再说。
“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管老子的事情,啊?!”
冷谟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咆哮着,顿时,整个酒吧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只余轰鸣的音响独自空唱。
冷谟揪住酒保反手一拳将他推倒在吧台的地上,狰狞着扫视着在场站着的每个人,本来热闹的人群如惊弓之鸟般的,纷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夺门而逃。
“哎呀妈,老大啊,先人啊,你能消停点不?”一个夸张的尖嗓高分贝男音打破了这片空旷。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慌忙地从酒吧二楼跑了下来,往近一瞅,这人长得倒是五官端正,皮肤还很白净,光看脸,竟带着几分柔弱书生的样子。只是那撑得板板正正的衬衫却显示出他的肌肉很是结实。说话的人正是夜吧的老板——张男,能对冷谟这样说话,不仅因为他是冷谟的朋友,更是因为他是冷谟出生入死的好战友、铁哥们。
冷谟瞟一眼张男,三两步跨坐到吧椅上,双肘撑在吧台上,将脑袋深深埋进手肘间,只看见他的手一下下揪着头发,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出什么事了?”
张男走进吧台的橱柜,给冷谟调制了一杯柠檬水,推递过去。
冷谟低垂着头,不语,摇了摇头,继续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能正常点吗?再这样揪下去,会秃顶的。”
张男侧身倚靠在吧台,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别看冷谟这小子蛮横,有点早熟,实质上却纯得很,心里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做任何事情都直接、简单、粗暴。要说他这种性格,收拾收拾那些强盗恶霸,倒还真的管用,他那点情商也全部就用在那帮人身上了。要说花花肠子方面,不要说冷政了,一个欧阳晟就能把他甩出八条街。看今天这样子,肯定又是受了什么打击,自己还想不通,来这里泄愤了。
“在冷政那里受气了?”
张男悠闲地给自己倒一杯清水,边喝边说。
冷谟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是又去找人家情人的麻烦,结果没成功吗?”
说到这,张男忍不住发出了轻快的笑声。不是他要取笑冷谟,而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冷谟这种行为太小孩,哪个成年人会这么无聊,报复人的手段千万种,他非挑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虽说每次害了人家,他自己好像挺痛快的。好吧,害人这一点确实不属于小孩子行为范畴,只能说,冷谟的行为更像是邪恶恶作剧。
“他不算!”冷谟突然回答。
张男看向低垂着脑袋的冷谟,心想:还真让自己猜对了?真又去找人家情人的麻烦了?
“不算?那又是冷政什么人?”张男开始有些好奇了。
“被冷政欺骗的人。”冷谟十指交叉扣住后脑勺,低着头。
“被冷政欺骗的人?”张男若有所思,“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逻辑推导,被冷政欺骗的人,也该是被敌人伤害的人吧,这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救了我”冷谟的声音听上去比方才平静许多,也温和许多。
“那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啊……不是,我说,这是男人还是女人?什么场面是你摆不平的,第一次听说你还需要别人救?!”
张男是有些惊讶,表达未免夸张一些,但冷谟确实也有这个能耐。
冷谟忽然抬起头,顶着两只浓重的黑眼圈,十分不满的看着张男道,“马失前蹄怎么啦?我母亲忌日,心情不好,刚出火葬场,就被飞鹰帮那几只狗给偷袭了,是萧城救的我。”
张男看着冷谟的脸,半晌,突然整个人笑得就抽起来。
冷谟皱着眉头喊了一句,“喂,你没病吧”
“哈哈,我说,这是您老自己化得烟熏妆吗?也忒讲究了吧,这黑眼圈,黑得可真匀称啊”
说着,伸出手去摸冷谟的黑眼圈,冷谟一甩手,啪就打掉了伸到自己眼前的爪子。
“你能温柔点吗?差点打断了啊,哥!”
张男万般嫌弃地看向冷谟,一边揉着手,一边抱怨道。
“像你这样子,谁敢接近你,整个一刺猬,不分好坏、见人就扎!”说着还对着被打红的手不断地吹着气。
冷谟突然安静下来,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楞楞的看着张男,张男看到冷谟此刻的表情,总觉得,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分外让自己别扭,但那种溢于言表的委屈,他确实从冷谟的眼睛中读到了,要说此刻自己的感受,只能用“疯狂”二字来形容,不知道是冷谟疯了,还是自己疯了,总之,他们两个有一个肯定是不对劲的。
想着,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就爬了起来,张男用手顺着胳膊往下捋捋,试图将这起来的一层给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