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怀宇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透过路灯,可以看见外面纷纷而下的雪。李怀宇抬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亮了床头昏暗的护眼灯,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向厨房走去,翻了许久,在一个满布灰尘的盒子里找到了几包咖啡,借着油烟机昏黄的光,勉强看了看包装袋上的保质期----五年。“非洲货就是坚挺。”,或许非洲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是保质期?李怀宇不禁满怀恶意的想。李怀宇一边嘟囔着一边将咖啡倒进了被子,转身去提水壶,可惜,是空的。
李怀宇足足折腾了三十分钟,才喝上一杯浓浓的,苦苦的热咖啡。喝完后李怀宇才觉得有了些许精神,有了些精神,才能在风雪的夜中,醒的久一点。李怀宇走到了客厅,但并没有打开电视,或者唱片机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打开了窗。风雪猛的灌进了屋子里,吹得李怀宇一个激灵。
很冷,风很大,雪不停打在李怀宇脸上。
“离开首尔,已经三年了,除了这里,一切都变了。”李怀宇喃喃着,他多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他躺在冰冷的沙发上小憩时做了一个三年的隔世经年的梦,醒来后可以打电话给她,把这场光怪陆离的梦讲给她听。可脸上真切的疼痛和狂风卷过地面发出的狼皋般的凄厉声响,无不在提醒着李怀宇----不是梦,一切,一切都真的发生了。
深夜,李怀宇的思念疯了般生长,犹如暮春后的杂草。
有人曾说:“回忆是永远的惆怅,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只要回忆,惆怅就会生长。李怀宇陷入了长长的惆怅之中,有可惜的惆怅,更多的,还是伤心。李怀宇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毕竟已经三年了,三年时间,什么都变了。
但他还是太小瞧自己了,或者说,他太小瞧,一份深情。
李怀宇依然记得三年前的冬日。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早早的出来,悬挂在空中,风很轻,带着慵懒的冬日气息,天空中游弋着几丝白色的云。就是那年最暖的冬日里,李怀宇走进了生命里最冷的严寒。当她说完话,讲完最后的亏欠与对白,转身离去时,李怀宇只觉得心被小小的划了一个口,一开始并不痛,李怀宇照常工作,生活,一切如故,只是那伤口一直在慢慢的滴血,一滴,两滴…………流成了河,汇成了海。
几个月后,得知她交了男朋友时,那道伤口,终于决堤。
那天李怀宇一个人在酒吧坐了很久,喝了数也数不清的长岛冰茶。那是一种烈到让人昏睡的酒,却怎么也麻痹不了李怀宇的心。
走出酒吧后,李怀宇整整吐了一夜。
吐到最后,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剧烈的腹痛让李怀宇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像一只垂死的鹿,眼眸湿湿的。
再后来李怀宇染了一场大病,几月不起。病好后,李怀宇卖掉了车和新房,只留下了老屋,坐着一艘有些老旧的船离开了韩国,他决定找个地方养伤,然后变成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他受够了平庸的生活,受够了像白米饭一样的自己。因为就是这样的自己,让她离开了李怀宇。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她要求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碗有趣的蛋炒饭,但奈何李怀宇真的只是一碗白米饭,平淡无奇。李怀宇能给她的,只是平静的生活。李怀宇不会唱她爱听的《TheRose》,也不会弹她喜欢的吉他,也不留她爱的头发,不能为她做她想吃的饭菜。李怀宇,一无是处,除了爱她。但光是爱,光是爱,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李怀宇从来没有恨过她,只是恨自己。
李怀宇跟着那艘船去了很多地方,他见了真正的北极熊,登上阿尔卑斯山巅,漂过长长的北海,跨越挪威的森林和山脉。在蒙大拿与灰熊搏斗,在地中海与虎鲸共舞,在堪培拉同袋鼠安眠。他也险些被海狗浪打翻在茫茫大西洋,险些跌落阿拉斯加雪山谷底,险些困死于无名小岛。三年时间,花光了李怀宇的积蓄,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尝了不同国家的美酒,看了不同国家的风景,征服了不同国家的制高点,领略了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当然,还换了不同国家的**。如今,李怀宇在冒险家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人们叫他:“大冒险家。”
李怀宇觉得他已经变成了一碗石锅拌饭。
所以他回来了,试图召回他失去的东西。但他忘了,他在他面前永远是一触即溃。他看到电视里她真心的笑容时,再一次溃不成军。
她很幸福,她的男人很优秀,也很爱她,那笑容暖在李怀宇骨子里。李怀宇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去再靠近她。李怀宇有什么资格,去破坏她的幸福呢?李怀宇想着,直到一种心痛的感觉让他窒息。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停了下来,风也小了许多们东方的天空渐渐氤氲起一抹深深的殷红。一夜未眠。李怀宇起身,抖掉了身上的雪,冲了个热水澡,渐渐睡去,在黎明真正照在这个潮湿的城市之前,深深睡去。
生活总是要继续,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不是吗?
李怀宇这次回来,是为了寻找赞助,继续他的冒险之旅,只有冒险,唯有冒险在生死边缘,他才能短暂的忘掉她,忘掉刺痛的回忆。
终有一天,李怀宇会彻底忘掉她,然后回到首尔,平静的生活,揽着温柔的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起亲吻时间苍老的模样。一定会有,那一天吧?
太阳从东边缓慢的爬起,温暖的抚摸着床上人冰冷的脸颊。光亮洒进满是灰尘的屋子,灰尘飘在阳光下。灰尘缓缓落下,却始终触碰不到地面。仿佛一种久久未来的,却终将会来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