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鸿朝中州中部,天江河畔,汉水镇分布在天河南岸,此镇于交通要地,自然贸易频繁,每日车水马龙,船只如梭。
靳家就坐落在河岸不远处,占地三十亩,在此繁华之地,能建如此大宅,可见靳家着实不凡,实事也是如此,靳家家主靳天云精明强干,白手起家,置下若大家业,如今在镇上经营着当铺,酒家,米店,小钱庄,车行等店铺,与县令铁义铁大人也是颇有交情,虽然比不上镇上经营着大钱庄,盐铺的本土势力,在此地也算是富贾一方,毕竟本土势力盘根错节,影响着小镇的方方面面。
靳家主于经营上颇有天赋,在生意上也是大有魄力,但在治家时却是甚讲规矩,礼法严厉,法度森严,想是不太愿意把精力放在家族里,而劳心劳力。把全部精神用于经营生意,也唯有如此,才能做出这番大事业。
入夜时分,由于没有多少娱乐,又值初冬,大部分宅院里都是漆黑无声,想是都已入睡。
在靳府西北角偏僻小院却还有着亮光,只见一个年纪在十一二岁,身体稍显单薄,身穿青色棉袄,相貌清秀的少年正在油灯下看书。
房间里面很简陋,烧火的盆是铁盆,也没有书童丫环伺候,那是长房嫡子的待遇。许是看的久了,少年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动了两步。随后又打开窗户,看了看天色,发现月上中天,天上还有几点繁星。
“都这么晚了,又看过头了,赶紧睡觉。”少年自语道。不一会,房间时的灯灭了,渐渐无声。
此少年正是靳家庶子,为姬妾刘氏所生,在靳府不受重视,六岁开始蒙学,由于是庶子,家主安排他们将来打理家族生意,九岁开始学算经,礼仪。嫡子则学习科举经典,走官场路线。由此也可以看出靳家主也是条理分明的人,用自家有限的资源全力栽培嫡子,庶子则打理家族生意,这样便都有了各自出路。
翌日,少年出现在靳家当铺之中,十一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当铺里帮忙打理,算是熟悉当铺运作,并积累经验。少年进门后向老掌柜问好,老掌柜姓李,本名倒是没人记得的,大家就都叫李掌柜。
李掌柜很是喜欢少年的礼貌,慈祥的笑道:“秋少爷真是勤奋好学,像极了老爷当年,想老爷当年也是勤奋好学,做了三年学徒什么都摸的门清,后来又在……”
看着老人家又在那里回忆着和家主打拼的往事,靳秋没有半点不耐,因为他深知李掌柜的性子,临老忆当年,是他最欢喜的事,靳秋也是投其所好,打好关系,不管做事学东西都会轻松很多。
果然李掌柜看到靳秋凝神倾听的模样,眼睛都眯起来了,良久,李掌柜住了话头,原来是开门营业时间到了,由此,也看出李掌柜并不是老糊涂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虽说他老人家并不需要看一个庶子的脸色,但是靳秋很是懂事,平时做事也很利索,也很尊重他老人家,好好提点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靳秋来当铺也有快一年了,基本的东西也摸透了,但是却并不深入其中,并不是有什么忌讳和困难,平时也就是做做学徒的事,除了李掌柜对他比较好以外,和别的学徒并无不同,只是他志不在此,平时做好份内的事,便把精力放在看书上,看的都是一些前人笔记,仙人问道之书,每月例钱倒有多半花在这上面,先是在集市上淘些旧书残篇,后来到了当铺,发现了一些死当或过了期限的书籍,便只花少许的银两就能弄到手,这也是他安心在这做学徒的原因。
一天的功夫又过去了,靳秋回到靳府,先去见了母亲刘氏,刘氏年过三十,面容娇好,风韵犹存,可见靳老爷眼光确实不错,刘氏自嫁入靳府,循规蹈矩,严受妇道,倒也没受大房和其他几房欺压,如水的性子,对儿子却很严厉,从小督促学业,虽不学科举经典,但也想让儿子能学到靳老爷生意上的几分本事,是以经常教导靳秋为人处事。
“秋儿,今日学的如何?”
“一切如常,并无差错。”
“如此就好,切莫心生怠慢,须知一切得来不易,将来你成就如何,就看你今日如何行事。”
“孩儿明白,母亲大人教导的是。”
“那就叫厨房送饭来吧,想来我儿也饿了。”
“孩儿确实饿了,这就让厨房送些膳食来”,说罢,靳秋便去了厨房。
吃过晚饭,靳秋就一刻不停的回了自己的小屋,关好门窗,点上火盆,冬天天黑的早,点上了油灯,拿出今天在当铺买到的一本封面老旧,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打开第一页:“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无思虑营营,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视,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汝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至被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其守一,以处其和,故身可以不老也,天师必知厥义?幸明晰之!”他缓缓读之,明其要旨为静而守神,抱元守一。慢慢品味,似有所获,然又有所欠缺,不能通明,明白这是自己底蕴还不够,需要不急不燥,功侯一到,自然明了。又读了几遍,深深记入脑海,良久,翻到第二页:“窈冥者,阴阳之谓也。昏默者内外之词也。视听者耳目之语也。至道无形而有形,有形而实无形。无形藏于有形之中,有形化于无形之内,始能形与形全,精与神合乎?”这是对前面总纲的阐述,详论道之总则。
就这样,靳秋聚精汇神的看着道书,专注而无我,外间世界,宛然不存。
仿佛片刻,又好似永久,一点烛光慢慢熄灭,靳秋这才回过神来,把书放好,添了煤炭到火盆,便睡了,一日就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孤寂,但也是衣食无忧,比起穷苦家的孩子不知道好多少倍,是以在家族里无人理睬,靳秋却是很感激自己的父亲,虽然冷淡,但是做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也不需奢求更多。
正是常怀感恩心,知足方能常乐,无欲便可心安。
靳秋也按照书中的法子修炼过,但是几本书中的方法都已试过,就是不能入定,也感觉不到气海丹田的气感,虽然没有放弃,但是也不再像以前抱以极大的期望,回复到了平时波澜不起的心态。但是这一日醒来后感觉精神特别好,精神十足,活力充沛。
“莫非是昨日的那本书,除了这也没有别的解释了,看来这次淘到宝了。”靳秋呵呵笑道。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后做事也得坚持,不然岂不是错过了好机缘。”他时常反省自己的得失,以确定自己的行事准则,避免行差踏错。也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李掌柜的赞赏,对没有前途潜力的人,像李掌柜这种老狐狸,根本不会费半点心力。
在当铺里看着不时有人前来典当衣物,书本之类不值什么钱的物事,不要以为当铺都是典当珠宝,玉器,瓷器之类的高档品,这类东西不是说没有,只是很少罢了,不然大家都开当铺得了,也不需要做别的营生了,坐着等钱来,那有这样的好事,就是有也轮不要靳家了。
“残旧经卷一本,作价三十文,不赎。”在靳家当铺里,喊死当不吉利,于是改成不赎,所有当铺通行的规矩就是贬低货物,以定低价。比如这本经卷只是稍微发黄,并无破损,但是必须说成残旧,这是压价的手段,你可以不当,但是镇上所有的当铺都是如此,也只能吃了这亏,当铺通过渠道把书卖出去,最后可以卖到一百五十到两百文,算上店铺和雇活计的工钱,也能赚上五十文,剩余的利益让给渠道商人和最后的书店。靳秋利索的在帐簿上写上记录,这笔典当就算完成。通过一年来的了解,当铺每月大概净赚百两白银。
大鸿朝大笔交易都是用黄金交易,一两黄金兑十两白银,一两白银为十六钱,可以兑一贯铜钱,一千文铜钱用线窜成一串称为一贯。在小镇上一个馒头也才一文钱,普通人家吃上一天也就五十文。靳秋一月也有三百文例钱,除去必要的纸墨开销,可以在当铺里买八十文一本的书两本,要是当铺里没有找到看得上眼的书,余钱也只够去集市或书斋里买一本喜欢的书。
今天在当铺里没有碰到好书,不过这才是正常,要是天天有这样的书,那才奇怪了,况且也买不起那么多的书,也没在意,当铺打烊,靳秋便走了没多久就到家了。
远远就看到一人着白底金丝大红锦袍,木冠束发,玉带缠腰,皮肤白皙,面貌高傲,眼睛略有浮肿,这人正是靳家大房长子靳风行,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有着富家子的通病,留恋瓦拦勾舍,贪花好色,总说着自己是人不风liu枉少年,不过风liu没学成,下流却是十足,只不过没人敢说出来罢了。边上的青衣小厮就是他的书童小强,和他的主子一样骄横,不过对靳家庶子倒也不敢太过分,也是一个聪明人,对别的仆人丫环家丁却不甚客气,不过也唯有这样才能在靳风行身边立足,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至理名言很有道理。
靳秋对这位大哥很不感冒,但想避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立于道旁。等靳大少走近,问好道:“大哥好。”
便不在说话,也不问他那里去,不用问也知道,也不自讨没趣。
“是靳秋啊,你在当铺做的如何,可要好好做事,将来也好打理,我才能放心。”靳风行不紧不慢的说道。
“是。”靳秋唯唯诺诺道。
“好生做,就这样吧,我还要出去宴请文友。”说完也不等靳秋回话,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小强落后一步紧紧跟随,看都没看靳秋一眼,他的眼里只有靳大少爷。
“宴请文友?”靳秋不禁乐了,何必拿话蒙我,也太自欺欺人了吧,靳府谁人不知,只不过都装糊涂罢了。靳秋笑过就不去理他,他如何行事,也轮不到自己来管束。至于小强,就更不在意了。
给母亲请过安后,径自回房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