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翎雪尽量使冷静了一些,语气冰冷地回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就算这些曾经确实发生过,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你的师兄和魅殉情了,又如何!我是我,王诩是王诩,那些事根本不会影响到我们!”
鬼王道:“那你为何要愤怒呢?”
尚翎雪道:“因为你的语气仿佛在说,我和王诩会走向和当初一样的结局!”
“哼……结局?你以为……死亡,就是结束吗?”鬼王站了起来,在屋里缓缓踱步起来:“恰恰相反,故事只进行到一半而已。”
他顿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那一天发生了许多事,对你们来说,只是迎来死亡,然后离世而去。但对整个人间界来说,一场震铄古今的巨变,在同时发生了。”鬼王指着自己脚下:“我师父,鬼谷子王诩,开辟了,创造了,一个平行于人间界的新界层,阴阳界。”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凡人能够创界?”纵然是尚翎雪,也不由得吃惊道。
鬼王继续讲道:“师父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尽,所以用尽毕生之大能,行此逆天之举。他早已算到师兄会死,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努力,创造一个第三空间,一个可以让鬼魂滞留在这个世界并且保有记忆、能力的地方,并且在这里,还可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修为。
而七本鬼谷道术,也被师父有意地散到世间各处去,寻找有缘之人——‘暂为保管’。
师父甚至还将你们的灵魂从人界和冥海之间那虚无的‘生死境界’中拉了回来,送入了阴阳界。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鬼谷派新的掌门人诞生!
做完这所有的事,师父累积的业已经到了天地间无法容下的地步,已经没人知道‘神’会用什么方法来将师父抹掉了。不过师父也早有打算,他于青溪布阵,引龙屠之,以龙血创法器——破虚键,借以逃离这个时空。
临行前,他对我说,如果百年后,师兄仍不思转生再投人间界去取鬼谷道统,就由我来做鬼谷派的掌门。并且把关于阴阳界的一切规则都仔细地告诉了我,让我可以放心地往来穿梭。”鬼王抬头看天,眼中尽是沧桑:“一代宗师,便这样永远离世而去……”
“师父走后,我便刎颈自尽,直接以鬼魂的姿态来到了阴阳界。哼……说什么由我来做掌门,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掌门!所以我不再为人,决心永留阴阳界,待师兄回人间界当上掌门,我替他来看管这个界层。”
鬼王慢慢转身,面向尚翎雪,当然,还是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你是多么侥幸,因为师兄的灵魂和你已密不可分,所以师父把你也带来了阴阳界,成了这里最初的十个鬼魂之一。
当时能够进入阴阳界的,都是在人间界卓绝的灵能力者。我们都舍弃了原来的名字,舍弃了一切世间的恩怨、仇恨。经过协定,我们决定以实力给每人一个代号,一同来维护管理这片在‘神’治辖之外的无主之地。
从十到二,你是七,我是四。而师兄,他被称为——鬼。在这个属于鬼魂的世界里,他是所有人都尊敬的王者,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不是因为主宰之力,也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强,大家就那样单纯地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没过多少时日,就陆续有许多鬼魂、妖魔、精怪,从人间界不断地来到这里,这也是师父创造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囚笼。
为了让人间界不再因为一些‘非常之物’走向乱世,为了大多数普通人能够过上平安的日子,师父在创造这里的时候就想到了,只要不是‘人’,那便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也正是从那个时代开始,人间界的异象越来越少,鬼神之言也渐渐成了政治手段。直到今天的这个所谓文明社会,人类已经失去了信仰,成了一群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心中……已不再忌惮任何东西,甚至不相信善恶有报。”
这番说辞令鬼王自己也不甚唏嘘:“哎……世人如何,我已无暇去管,可叹,师兄纵然是到了这里,依然对你这妖孽痴情不改,丝毫不思传承鬼谷派衣钵之事。
百年时光匆匆过去,阴阳界越发混乱,终于在一次战斗中,二和三,与两头上古异兽同归于尽。自那天起,阴阳界的天上,成了日月并存的光景。
伙伴的离世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只有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在这偌大的阴阳界里,你隐藏起自己的行踪,就此杳无音讯,临走前竟对我师兄说,你已经不再爱他了,这是多么荒谬、可笑!可悲!你把我师兄当成什么?!”
“别再说了。”尚翎雪忽然蹙眉低声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鬼王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她再次开口道:“就是在离开的那段岁月里,我忘记了一切,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接近任何有灵之物。不知过多少年月,我能记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谁,而那时,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原来如此,难怪即便你后来成了默岭的主人,整个阴阳界也不知道你究竟叫什么。”鬼王道:“哼……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师兄就一直在找你。可你呢……你已经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故事还没结束,指的就是这个吗……”她的语气变得惝然若失:“从那时开始……他还在找我吗……”
鬼王道:“现在,我还有必要说下去么?”
尚翎雪叹息道:“你说吧,不止是我和他的事,那些年里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
鬼王道:“你离去后,师兄便去找你,自此也一去不回。不久后五决意要有所作为,他创立了‘鬼将众’,执阴阳界司法,以武力来维持这里的秩序,让各路势力不再呈割据之势。
可是他的做法太过蛮横,结果让阴阳界变得更加动荡。师兄不在,师父最后留下的这个界层眼看就要成为一个混沌的战场,没想到在这种时刻,竟会是那个乐诚站出来帮了我。
他确实厉害,在我看来,论权谋智计恐怕再无出其右者。
‘鬼王’这个称呼,就从那时起诞生了。我并没有出手太多次,但每次出手,都按照他所说,只留下一个活口。不多时日,我的实力就被夸大到了天地罕见的地步,‘鬼王’变成了一个公认的,最可怕的名字。
而他的另一条计策,让阴阳界、甚至可以说连同人间界在内,获得了至今为止的和平状态。
那就是三大势力的出现……
他算计的很准,或许是因为所谓的神格化让他明白了我所不明白的一些事情,他告诉我,‘和平’是不存在的,那是人类在无尽的斗争中才会体会到的一种错觉。要让阴阳界稳定下来,就必须有势力出来与鬼将众抗衡,但不能太多,两到三股势力为最佳,但决不能超过四个。
我照他说的做了,我封印了五,让他独自在枯萎沙漠里静修,不许他再踏回界层内部,以武乱世。我暗中帮助默岭崛起,造就了第二股势力,足以和鬼将众分庭抗礼。正如乐诚所说,时局稳定了下来。五不在以后,这两大势力的顶尖战力基本不相伯仲。为了占据优势,他们不再是一味地剿灭小势力,而是尝试着吸纳更多的战力进来,壮大自己。
阴阳界自那时起稳定下来,一直到几百年前,一个叫赛特的西洋鬼魂在这里出现,创立了天笑昆仑。他是难得一遇的高手,也是具有王者之象的英才。所以他的组织自然也崛起得相当迅速,我亲自去见了他,将乐诚的计划告诉了他,他欣然答应会帮助我,维护这里和人间界的安定。
自那时起,天笑昆仑历代的最强者,都秉承着这个意志,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之上。自然,天笑昆仑就成了第三股大势力。”
鬼王又是一声叹息:“多少岁月过去,沧海桑田,有时我看人间界的光景,只觉恍若隔世……师兄的踪迹,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听,可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阴阳界里,我就是找不到他。
而你,当你数百年前出现在默岭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了,可我不想见你,可能的话,如果师兄回来了,我也希望他不要见你,即便默岭渐渐成为了三大势力中最具实力的一支,我也只在暗中维持着这里的平衡,不与你接触。我怕我对你的厌恶,会影响了大局。”
真是造物弄人,就在二十多年前,师兄的行踪,又一次出现了。而那时的你,虽然已经忘记了究竟在躲谁,可还是在躲着……当一千多年后,师兄的行踪再次出现于阴阳界,你简直就是处于本能地选择了逃避,逃到了人间界!”
尚翎雪竟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是啊……那时并不是因为什么无趣……心中其实是害怕,害怕再去面对某个人……可我又不知道是谁……”
鬼王道:“而你又想着有朝一日来恢复自我,所以就用了召魔阵这么一个幌子来搪塞你的手下们。为二十年后的苏醒埋下伏笔。
不过始终还是有些意外发生,那就是钟清扬此人终究是不甘屈于人下,他研制了心病毒、凑齐了各种要素,企图在不唤醒你的情况下发动召魔阵,当然,最终他被狩鬼者所逼,加上还有你的心腹红羽作为底牌,命运终究是让你醒来了。
你可以想想,当你的力量恢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企图杀了师兄。那个给了你一切的人,你不觉得自己的本性很残忍吗?
你知不知道,当师兄回来后发现你去了人间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一切的修为,追随你而去。你知不知道,他独自流浪找寻了千余年,却不曾像你一样忘记!
纵然到了这个时代,你那自私和奢侈的本性让你又一次生在了豪门世家,而师兄为了能早你一些出生,就在和你相同的城市里随意地转生了。
你在那有钱人的家里无忧无虑地成长,有了新的记忆,再次成了一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女。我师兄呢?你们口中的‘另一个王诩’自小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你又怎么能理解那些普通人家的生活是何等的辛酸和艰难?双亲的死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那个他用主宰之力躲藏了起来。
不过那也是天意,‘另一个王诩’说到头来和你那二十年的少女记忆一样,什么都不是,他们只能说是灵魂碎片一般的存在,当真正的人格醒来,终究是要消失的。可悲的是,师兄那‘另一个自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存在时间较长的一个。
他还以为是自己‘创造’了师兄,其实他只是把那沉睡的灵魂唤醒,仅此而已。
或许一切都是命运吧,我在这里看着,看着你们的邂逅,看着师兄又一次爱上你,有时我甚至想,上天可能真的被师兄的执着所打动,给了他另一个机会。我应该为你们感到高兴,就让失去记忆的师兄和那个一无所知的你在一起吧。经历完那不足百年的短暂人生,然后一起去冥海,这也很好。
但召魔阵那晚,你做的事情,让我知道了,那是不可能的了。”
尚翎雪低着头,太多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已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鬼王口中所说的那样,自私,无情。无论是否有记忆,无论前世、今生,她对王诩做的事情,只有背叛、伤害和离开。
鬼王已准备离去,他走向门口:“我想你也得到了消息,师兄已经来到阴阳界了。我不会阻止你们重逢,但请你记住……”
这时,门唰得一下被拉开了,但却不是鬼王开的。
门外站的人一脸不爽的表情:“啊……我知道……我知道……”
鬼王竟瞪大了眼睛,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王诩拍了拍鬼王的肩膀:“我用腮帮子想都知道,你想对她说‘记住,你配不上他’对吧?”
“师兄……你……”鬼王这时已没有了高人风范,许多情感涌上心头,脸上竟是欣喜之色:“师兄!你恢复记忆了吗?!”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当年的王诩也是用这种腔调,对他讲过无数次上面那句话。
王诩深呼吸一口:“没有,我只是结合了一下我偷听到的内容,然后临场吐个槽而已。”
“嗯……”鬼王陷入了僵直状态。
王诩接着道:“这位仁兄,我听了这半天,想必你就是文森特所说的二师弟了是吧,那……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
鬼王也没多想就随口回了句:“师兄请问。”
“你丫准备和我搞基是吧?”
鬼王花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是时间揣摩了一下搞基的定义,然后拨浪鼓似地摇起头来。
王诩双手交叉在胸前,点头道:“嗯……原来如此,那你就是想把老子的好事儿搅黄了,好趁虚而入是吧?”
鬼王又想了想,这哪儿跟哪儿啊?于是他又摇起头来。
王诩又点头:“嗯……原来如此,我懂了。”他回过头,大喊一声:“妹控,你过来下。”
贺文宏原本离开王诩足有几十米距离,一听这句立刻飞身杀到,掏出一把枪就顶在了王诩下巴上:“你叫谁呢?”
“谁搭腔我就叫谁。”王诩推开了他的枪口。
贺文宏有点恼羞成怒,真想抽自己个巴掌,自己这不打自招也太贱了。
王诩又拍了拍鬼王的肩膀:“这位兄控,你和这位妹控去外面随便找个地方交流一下心得,记得走时带上门。”他边说就边把鬼王和贺文宏推了出去,自己就要强行把门拉上了。
鬼王同学今天听到的新新词汇太多,被唬得一愣一愣地,他居然结巴起来:“这……这……什么……那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跟老子的女朋友在里面聊了那么久,本大爷现在现身了,你还想当电灯泡?!我勒个擦的!”王诩大喝一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齐冰、刘航、埃尔伯特、吴知走了过来:“我们是真不想和你搭腔的……真的……”
鬼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师兄……你听我说……”
王诩粗暴地打断道:“少废话!给我押下去,不听话的,妹控你代表人民代表政府枪毙了他。”说完就噌地一声把门拉上了。
转过身,和他日夜思念的人四目相对,他们之间虽然还有些距离,但心却已靠得那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