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你将会马上明白很多事情!”在萧逸臣和那位‘自强会’曾经的领导者见面之前,老穆拒绝回答他任何的问题。
萧逸臣是异常平静的,可是当他随着老穆穿过空无一人的教堂时,却按捺不住越来越强烈的渴望,如果老穆的话意味着什么,那么他现在正处在揭开真相的门槛上。一会,他就会明白他那才形成一半的印象与实际的情况是否存在差距。显然这次见面并没有像萧逸臣之前想象的那么神秘,他没有被蒙上双眼,甚至他感觉教堂四周的保护都很松散。这样的地方,不像是一位黑道教父居住的场所。
但萧逸臣肯定这将会是一场有趣的见面,他之前见过很多奇罕的实权人物,他对他们都抱有不偏不倚的兴趣。通常来说,他对一个人的评价是中肯而不带任何偏见的。螺旋形的楼梯上,灯光有些昏暗。走到一个门前,老穆敲了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华人修道士。
门开得神速,这让萧逸臣觉得他就是一直被安置在门后的。这个开门人,让萧逸臣已经隐隐的猜出了隐居在教堂之中的那位领导者的身份。这一部分处在教堂比较高的楼层,装饰得与教堂其他的地方同样雅观,但是这里的空气显得有些干燥,好像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空气并不是很流通。
老穆在又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想要单独见你。”他替萧逸臣拉开了门,再将门关上,随后悄然离去。
萧逸臣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他渐渐辨认出这是一个窗帘紧闭,吊顶板低垂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脸色苍白、身材矮小、满脸布满皱纹的人。他意思不懂的显现在幽暗的光线中,看上去活像是一副褪色古画里的黑白人像。要是现实真能够从头像中分离出什么精灵的话,那么坐在萧逸臣面前的就是这种尊贵的具有古典崇敬色彩的杰作。
萧逸臣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和.这样的人物说话的冲动,他对自己所产生的这种渴望感到奇怪,他搞不懂这究竟是真的渴望,还是这种昏暗压抑的氛围所产生的生理反应。他向前走了几步,便立住了脚步。椅子上那人的轮廓已经不再是那么朦胧,这是一个小老头,他非常的瘦,身上的一副松垮垮的压在他扁平而干瘪的骨架上。
“你就是萧逸臣先生?”他用极好.的汉语低调问道。声音令人愉快,还有几分轻轻的忧郁。或许是有些紧张的缘故,萧逸臣并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语调是那么久违的熟悉。
萧逸臣点点头。
那声音继续说下去:“见到你很高兴,萧先生。我请你.来是因为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别担心,请坐到我的身边。我是一个老朽,加害不了任何人!”
萧逸臣回答说:“我觉得能够受到您的接待不般人享受的荣誉。”
“谢谢您,亲爱的萧先生。我称呼你先生是依据西.方人的习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你人生的大部分时间,接受的都是西式的教育。”
“确实如此。”
“和你这样年轻.人见面对我这种垂暮之人来个很快乐的时刻。我的眼力很差,但请信任我,我能够用自己的头脑看见你,那和双眼看到的同样真切。在你来之前,穆德告诉我你对华人黑帮的历史很感兴趣”
“只是对那些故事本身很感兴趣,你知道我就是一个编故事的人!”萧逸臣这么说是有意要将自己和黑帮的关系撇清。
“如果你能够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简单的给你描述一下我们的基本思想。”
“没有任何事比这让我更加感激的了。”
“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且希望…首先在我们会谈之前…”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通过一种萧逸臣感觉不到的传唤手段,一个侍者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端进了一盘非常精致的茶具:一个生漆茶盘上摆着小巧的薄瓷茶碗,碗里盛着几乎没有颜色的茶水。萧逸臣知道喝茶的讲究,那声音继续道:“萧先生对我们中国的这套礼仪很熟悉?”
萧逸臣自然轻松的答道:“我出生在中国!”他既不分析,也没有掩饰的意识。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不等的茶?中国的茶有许多类品茗,色香各异。这是一种独特的品种,据我所知它和上等茶不相上下。”
萧逸臣将碗送到唇边,轻轻的喝一口,,清香微微,难以琢磨,一种幽魂似的的香味在舌尖若隐若现,他说:“我对品茶并不是很在行,但我感觉这种茶特别适口,而且别具芬芳。”
“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喜欢喝咖啡,茶需要慢慢的品味,才能够获得真正的享受。萧先生应该对中国古典著作都不陌生吧?”
萧逸臣很谦虚的说自己只是知道一点皮毛,他明白眼下这位充满智慧隐喻的老人学识恐怕浩瀚如海,自己那点微末的见解,确实不值得一提。最终,神秘的信号又被发出了,侍者走了进来,撤走了茶碗。这是‘自强会’的这位精神教父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可能你大体上已经熟悉了在美华人的历史,无论怎么说,你知道中国人移民美国,开始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美国西部的淘金潮。正是这一浪潮把向来有下南洋传统的广东珠江三角洲的农民,裹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仅1852年一年,就有三万华工抵达旧金山。”
“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在美华工已有十万之众。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美国西部的金矿逐渐枯竭,数万华工又投身到贯通美国中部和西部的铁路建设。当时,他们从加州的萨克拉门托由西往东、爱尔兰移民则从内布拉斯加的奥马哈由东往西修建,历时四年,最后在犹他州的奥各登汇合。由于当地的自然环境恶劣,工作条件极为艰苦,中国人的茶和爱尔兰人的酒成为劳工提神、解乏的饮品,故有‘中国人的茶与爱尔兰人的酒建造了横跨美国大陆的铁路’一说。铁路贯通之后,这些中国劳工又利用其丰富的农耕经验,引进拓殖珠江三角洲湿地的传统方法,将加州众多的沼泽湿地,开垦为万顷良田,为加州最终成为美国的果园和菜园奠定了基础。”
“可恶的是,正当他们慢慢学着适应美国生活的时候,美国西部的一些政客在与华工有竞争关系的利益集团特别是工会组织的鼓噪之下,无限制地夸大华人社区的一些丑陋面,诸如赌博、**、鸦片和帮派,开启了一场排斥中国人的政治运动,并最终在州和联邦两级立法机构,推出了一系列排华法案。美国西海岸出现的排华浪潮,给华工的生命财产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年间,仅华工被谋杀的案件就达二百六十二件之多。由于受到排华势力的制约,美国地方政府常常无所作为,听任暴徒为非作歹,致使排华事件层出不穷。在美的华人黑帮,正是诞生于这一生存环境之下。”老人如数家珍的将美国华人的历史娓娓道来。
“又过了一些年,西方社会自诩的文明有向前大步的迈进了许多,但是在美华人的境遇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怀揣着发财梦的年轻华工漂洋过海,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挨过了最初那艰辛的几年,他终于积攒下了一些资本。怀揣着那些在现在看来十分微薄的财产,他孤身一人来到了纽约,那时候,他才二十五岁,在纽约华人街里干一些体力活,勉强能够糊口。这个时候,二战爆发了。美国很快被卷入了战争,他应征入伍,被派往太平洋参加对日作战。”
“在那些小岛上的战争很惨烈,日本人很凶悍,很多岛屿的争夺都会发生激烈的争斗,往往会几度易手,死伤也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在白人军官的眼中,黑人和华人士兵都是必须冲在最前面的,在他参加过的战役中,平均没死伤一个白人士兵,就会有3个黑人或是华人士兵阵亡。”
“幸运的是他虽然几次负伤,和他一起参军的其他华人都死在了战场上,他却活了下来。让他调离战场的不是他英勇作战的表现,而是一次严重的疟疾,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险些失去了性命。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欧洲战场上的德国已经投降,太平洋战场上的日军也只是强弩之末,他在这个时候回到美国。如果他是一名白人的话,或许他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抚恤费和一枚战斗勋章,可他是一个华人,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血的带价,却无法公正的待遇。”
老人稍歇了片刻,向萧逸臣动了动,看上去他似乎是在翻译一段遥远而幽僻的梦境。“我想有关此君的故事,到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