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一厅,没有厕所,卧室狭暗,又沉又闷,简直像个盒子。
这就是家。
木床挨着一台破旧的缝纫机,两块裁切工整的皮料叠着,做工非常精细,莺儿有点裁缝手艺。一个长方体的破旧仪器摆在旁边,大概是收音机,不过已经坏掉了。
沐云的大脑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孤苦伶仃,又饥又冷,坐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干着活,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唯一的消遣工具就是旧收音机。
现在收音机也坏掉了!
沐云觉得有一点心酸。
收音机是纯手工制作,零件粗糙,构造奇特,乱七八糟的线路,天线上刻满复杂的符号,根据残破记忆,这是一种某符文。
“符文?”
沐云忽然头疼欲裂,一阵天旋地转,跪倒在床边,干呕起来。
许久,略有好转一些。
记忆恢复更多了。
其中有一部分身体里的记忆,不过绝大多数模糊不清。
大陆术士的等级划分为:术士学徒,术者,术师,大术师,地术师、天术师、灵术师,圣术师,仙术师,神术师,总共10个境界。
曾经的沐云是一位神术师。
法力通天,震古烁今。
现在的沐云,只是一个学徒,满大街都是,不值钱的。
虽然十分虚弱,大脑晕晕沉沉,记忆苏醒过程中,常常产生剧痛和晕眩感。
简陋木门被推开,莺儿在风雪的簇拥下回来了,头发和大棉衣上落满雪花,冻得瑟瑟发抖。她忙将门关上,拍了拍衣服,解下围巾挂回墙上,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有两个馒头,还热着呢。”莺儿又取出一个用黄纸裹着的浑圆物体,小心翼翼的剥开黄纸,一枚指甲盖大的黑色药丸出现在手里,“这是七草丹。”
七草丹用七种常见的药草炼制而成,具有恢复气血,恢复体力的功效,价格非常便宜才15铜币。因为能恢复体力,还携带方便,不容易变质,不少猎人、冒险者把它当成干粮携带。
莺儿为让沐云尽快康复,花掉家中仅有的钱去买一枚七草丹。
沐云皱起眉。
这样狗屎不如的东西,也能拿出来卖?
这个时代的炼丹技术有多落后!
沐云还是说了声:“谢谢。”
莺儿目光温柔如水,少爷真的变了。
沐云太饿,一个馒头三两下就吞进肚子里,莺儿见他狼吞虎咽,露出满足微笑,偷偷咽一把口水,坐到缝纫机前开始工作。
沐云意犹未尽想吃掉第二个满头,突然想到什么,就问莺儿:“你吃过了吗?”
“莺儿不饿。”
沐云二话不说,馒头交给她。
莺儿非常感动,立刻转过头,擦着眼睛:“不用,镇长家有几条雪狼犬吃剩的肉骨头。天一亮,我就去捡骨头回来炖汤吃了!”
沐云闻言声音颤抖:“你吃狗剩下的……食物?”
莺儿挠挠头,憨笑说:“雪狼犬是1级魔兽,才不是狗呢!它足有几十公斤重,长得可大了,只吃鲜肉好肉呢,虽然是肉骨头,但是炖汤很好喝,有时去晚了,还抢不着呢!”
“不准再去捡骨头吃了,知道吗?”沐云觉得又羞又愧疚,强行把馒头塞过去,“给你,这是我的命令!啊,你怎么受伤了!是谁打的?”
莺儿洁白手臂有隐隐几条血痕,沐云赶紧拉开衣袖,玉藕小臂上十几条新旧伤口,大块大块淤痕,凄惨无比,这是受到过何等虐打啊!
沐云胸腔里升起一团怒火!
一个可爱可怜又坚强的善良女孩,谁能狠下心,这么毒打她?
沐云气得直哆嗦:“究竟是谁打的!”
莺儿把袖子拉起来,支支吾吾说道:“赌场的坏人闯进来砸东西,莺儿过去阻拦,他们就用木棍打我。”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不但打了莺儿,还把家里的钱和粮食抢走了。”
沐云牙齿都快咬碎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几个大汉用棍子围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莺儿见沐云脸色不好,慌忙劝说:“赌场势力很大,我们斗不过,算了,莺儿不要紧的。”
“别说了,此仇不报,我还是男人吗?”沐云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莺儿说,“不对,你的伤有新有旧,其他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还有人再欺负你?”
莺儿有些不知所措,声细如蚊,“算了……”
“快告诉我!”
“那一些是……是您打的。”莺儿两眼含泪,满脸委屈:“不过都怪莺儿没能按时完成工作,所以少爷才打我,有一些是少爷赌输钱,喝醉以后心情不好打的,所以不能怪少爷的。”
沐云彻底呆住。
满腔怒气化为愧疚!
无边的愧疚!
这个女孩到底过着怎样的曰子!
沐云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突然“啪”的抽自己一记响亮耳光,脸都抽得红肿了。
“啊,少爷!”莺儿惊叫着抱住他,“这是干什么!”
沐云把冷馒头塞到莺儿手中:“这个馒头,我要是在再碰一下就是王八蛋!快吃!”
“是……”
莺儿捧着馒头,一边流着泪一边啃着,馒头从外面带回来,现在早就干硬,混着咸咸泪水,让人难以下咽。可在她的心中,世界上再美味的山珍海味,那也比不上冷馒头的十分之一。
沐云被天降之石打中假死过去,莺儿就滴水未进,饥寒交迫,几乎崩溃,她真的太饿了,所以吃得特别快,结果被噎着咳嗽起来。
沐云端来一碗水。
莺儿被喂了半碗水,手捧着半个馒头,嘴角都是馒头屑,紫色的美丽眼眸呆呆的看着沐云。
“你怎么了?”
“您忽然对我这么好,莺儿有点不习惯,在做梦一样。”
沐云心中难过,却又哭笑不得:“那么要不要变回来,让你先适应一下?”
“不,不要!”
莺儿像个孩子一样又抱住沐云,满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这两天来受的苦有算什么?
少爷醒来,不但不打骂自己,还变得温柔体贴起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您先歇着,莺儿缝好皮能赚几个铜币,再买些食物回来。”莺儿完馒头,一刻不停坐在缝纫机上忙碌起来,“我们已经没钱了,少爷欠着赌场10个银币。如果灵田还在就好了,即使租给镇里的药农,按照现在的租金,每亩月租有两千铜币呢。可惜被沐家人收走了。”
“我欠赌场10个银币?也就是10000铜币?”
莺儿感觉到巨大压力,“如果到时间还不上就麻烦了,只能想办法借钱凑钱了,少爷……您不要再赌钱了好不好?”莺儿鼓起勇气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换成以前的少爷,话不定又大发雷霆了。
沐云又一次羞愧的无地自容,“不赌,再也不赌了!”
10万铜币是笔巨款。
光是利息,足以把莺儿压垮了!
沐云本来有两亩一级灵田,每亩价格就高达10万。只是沐家以沐云死亡为理由,修改灵田的契约。法律上自动生效,想到沐三叔为人,恐怕要不回来了。
沐家人三五年没有走动过,结果一出事就全冒出来,急着抢房抢田、差点把莺儿逼死!
这种族人,还不如不要!
沐云非常气愤。
却又无可奈何。
沐三叔连夜逃走,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莺儿专心致志的工作,嘴里一边说着:“这些毛皮是裁缝店的王阿姨给的,每份给1个铜币,这点钱太少了。莺儿明天再找一份工作,家里能卖的东西卖了一些去,再到处借借,省吃俭用一点,争取还掉债务。”
大男人风流快活欠下赌债,怎么能让一个女孩背负呢?
沐云握住莺儿冻裂的小手说:“今后赚钱养家就别管了,全交给我,这本来就是男人该做得事情。”
莺儿被温暖宽厚的大手握着,心理暖烘烘,摇摇头,“莺儿是下人,本来就应该干活。您的身体没恢复,还是早点休息吧。”
沐云躺在床上,莺儿给他盖上一层厚厚杯子,往炕内添几把柴火,寒意略被驱走一些,还是很冷,让人直哆嗦。
头又开始疼了!
好像要裂开!
这样根本无法入睡!
莺儿在昏暗油灯里工作一阵子,完成一块皮子的缝补。她回头看一眼沐云,以为他睡着了,从墙角拿出一只小布袋子出门去了。
大半夜,莺儿去哪里?
沐云艰难起床,头晕目眩,十分虚弱,扶着墙才能走,走在门口,想看看究竟。
外面寒冷,冰天雪地,北风呼啸,还飘着鹅毛雪。
莺儿踏过雪地,跑到隔壁家家门,一个中年妇女开门走出来,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话。外面漆黑一片,从风雪声中隐约听清楚一两句话。
“啥?那家伙还没死!又借吃的,我没听错吧!这都是第几次了?没有,即使有也不会借给那个混账,你走吧!”
砰!
中年妇女直接把门关上。
莺儿娇小身子默默立在紧密的门前,微微的摇曳,随时会倒下一样,她把衣服拉紧了一点,顶着大风走向第二家。
“借粮?别,别,我家可穷,你找别人借吧!”
第三家。
“我们都不够吃呢,哪有余粮借你!”
第四家。
“滚!别来烦我!”
……
沐云失魂落魄坐到床沿,前面镜子映出自己的样子,十六七岁而已,高约一米七五,既不高大也不强壮,眉目清秀,年轻英俊,实在很难想象,曾经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亏欠莺儿太多了!
“不行!”沐云激动起来,一定是神术师自尊心在作祟,他觉得无比屈辱,“我沐云是什么人,岂能让一个女孩替我讨食?哪怕饿死街头,不能让莺儿受这种委屈!”
莺儿连敲几家的门,结果一无所获。
三个壮汉路过,穿着深绿大衣,满脸痞气,当见到莺儿,几人眼睛都亮了,立刻驻足商量一下,其中一人直接走过去:“哟,这不是沐大阔少的丫鬟么,你们何时沦落至此了啊?”
莺儿见壮汉走过来,心中不禁产生几分惧意,现在大半夜,街上没有人,生怕几人会有歹心。
“瞧你挺可怜,大半夜还上街讨吃的,我们有点余粮,不妨先借给你们……”
莺儿一听此话连忙说:“太感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人,我和少爷一定会还的!”
壮汉打量莺儿又说:“不过我们没有带在身边,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莺儿涨红脸:“我……”
莺儿不傻,话都到这份上,哪会不知几人用心。
“我不要了!”
“你别走啊!”壮汉粗鲁一把拽住莺儿,“我们想帮帮你,怎么不领情呢?”
“我不要了!”
莺儿惊慌大叫。
几人肆无忌惮大笑起来,“那个小子有什么好,跟了他还不是要讨饭?走,跟我们走吧,我们让你爽爽。”
沐云脑子“轰”的一声!
怒火直烧脑门!
几个畜生!
沐云好像忽然恢复一些力气,他连衣服都没穿,抄起墙角木棍,夺门而出,冲进雪地。
第二章 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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