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表面上安静地听李红旗将与他相关的事情讲述一遍，心中的惊涛骇浪一直不曾停歇，只是最后这些惊涛。最终还是化作了一肚子的苦水，讨厌的是苦水还倒不出来：“你和我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人？”
“呃，你说的话其实不是那么准确。合成人即便在它的原发地星际联盟，法律上也是同样与人类一视同仁的。理论上，合成人的身体和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意识流里少了些东西。”李红旗顿了一下，“这种缺失你可以理解成智商上有缺陷，但你不能说智障不是人。”
“放屁，你才是智障！”杰夫顿时翻起了白眼。
“好吧，我是智障。”李红旗承认得非常干脆，“只要你心中能好受一些就好。”
“少拿你那双同情的眼神看老子，老子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可惜对方似乎并不买账。
“你看，即便我没鄙视你，你还是会感觉受到别人的异样眼光。”李红旗背着手眼望着唐三寨的城门方向，“所以你还是走吧。荒野上没有人知道你的特殊体质，你能过得自由一些。虽然合成人自主抉择的机会很少，不过现在你起码可以自主抉择，因为我不会用指令干扰你的选择。”
“自由？自由，是个好东西。”杰夫眼中生出一阵迷茫，嘴角咧开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可惜它吃不饱。”
“你可是四阶力量域呐，走到哪里还愁吃喝？”
“四阶很高么？所有比我强的人类都有能力控制住我，即便没有人比我强，创造我的那个家伙总是有办法控制住我吧？你说，这样的情况让我走到哪里会有自由呢？”杰夫苦涩地摇了摇头，“当然，我也可以呆在深山老林里面不出来，但任何人离开了人类社会，独自在荒野中，都很难生存。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做野兽。”
把话说出来的杰夫，此时显得一身轻松：“在这里反正还有一个朋友嘛，生活总比外面容易些。你说不是么，伙计？”
“也许你说的对，我的朋友。”李红旗拍拍杰夫粗壮的胳膊，一时无语。
他知道，杰夫这次看似是自主抉择，但实际上两者的友情在其中起到了决定作用。
但真相却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李红旗和杰夫的友情原本并不存在，只是他在消除杰夫所有人格的时候，顺手让杰夫生成一个与他是朋友的全新人格，归根究底还是摆脱不了指令的潜在影响。
是啊，合成人的诅咒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不过既然是杰夫的“自主”选择，李红旗也不好再多劝说什么，只得引他进入自己的宿舍：“寨子的上层目前不放心你单独居住，所以只能委屈你住在我这里了。还有明天来我这上班，我要建设一个塑料回收站，让你当厂长，那二十多个选民全发配给你的手下。”
“我，厂长？”杰夫一进门就一屁股埋进沙发里，“我当过赏金猎人，当过奴隶，当过大头兵，当过中校，还就没当过厂长。”
“这个厂长你当不当？”李红旗一进门却是一头埋进储物室上下翻找了起来。
“我做了。废土不养废人，我知道。”杰夫一口应下，随即又问，“什么时候开工？”
“咳咳，别急。等先盖好厂房再说。”李红旗背对着杰夫的白眼，终于在翻找了一会儿之后，手持着一条麻袋高兴的说道，“寨子里面的意思是，不管要盖什么，先收红薯。”
————
现在是收获的月份，不单唐三寨急于收过冬前最后一季的红薯，荒野上的其它村落也是有同样的考虑。
远在距离唐三寨几百里外的依格拉村，现在也在抢收最后的粮食。不过由于他们和唐三寨的选种不同，所以遗留在地里的红薯不算多，到没有唐三寨的那种急切心里。
而且他们今年在用进献给钢铁城几个孩子做奴隶为代价，已经暗中偷藏了不少食物。
虽然冬天可能依然会有些紧张，但总好过去年因为过冬粮食短缺严重，不得不含泪将几位老人送到山里让他们自谋生路。
说是自谋生路，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他们的下场会如何，村落里没有人敢去想，但没有人会不知道。
老沃伦还和往日一样，坐在村头的秸秆堆上晒太阳，不过现在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下来，老沃伦坐在秸秆上感觉不到多么舒适，反而起风了冷得发抖。
但他就是执着的坐在那上面，眼睛望着村口的方向，不肯下来。
“哎，沃伦老爹大概过不去今年了。”路过的村民纷纷摇头叹息。
老沃伦已经老了，老得后背怎么也直不起来，老得头发在一夜之间变得雪白一片，老得眼睛浑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新时代很少能看到这样的老人，因为绝大多数人活不到老，就已经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人类的内斗之中。如果仅从这方面来看，老沃伦无疑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生存大师和智者。
但其实驼背的老沃伦今年才四十多不到五十，如果放在一百年前四十多岁正是人当壮年之时，而新时代的荒野人，成年期来的很早，相对中年期也很短，不到五十岁已经是耄耋老人。
除了生活的压力致使老沃伦提前衰老，责任也压的他喘不过气起来。
今年献给钢铁城的几个孩子中，有一个是他的独苗。他贵为村长，子嗣却不兴旺，有过七个孩子，六个都没有活过十岁，唯有这棵独苗活到了十五。
人们都以为老沃伦是习惯性的晒太阳，但没有人会想到，他坐在麦秸上眼望的那个方向，是钢铁城。
是收税官将那些少年奴隶们送去的地方。
老沃伦以为在这里就能看到钢铁城里他的孩子。
但他看不到的是，他的孩子早已经在被送往钢铁城的路上被巨蚊杀死，更看不到现在钢铁城已经重新派出新的车队，正朝着依格拉村的方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