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进胸口尚未愈合的血洞,一阵凉意透体而过,撕裂的疼痛把苏季折磨得快要发疯。
一只手哆嗦着拾起地上的羊角匕首,刚握在手里,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瞬间丧失了力气。匕首从手里掉了下来,锋刃利如秋霜,像割切水面般流畅地划破两层衣服,把怀里装鸿钧铃的袋子划出一道缺口。
“叮铃!”
鸿钧铃发出一声微弱的鸣响!
苏季身子一震,顿时目光错愕。
“是你吗?要是还拿我当兄弟,就快点出来帮我一把!”
怀着一丝希望,苏季虚弱地呼唤了很久,但鸿钧铃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绝望地大喊一声:
“李鸿钧!你想做一辈子缩头乌龟,我可以成全你!不过临死前,我一定会把你这个哑巴铃铛摇上千百万次!让你永远记住本公子!”
话音刚落,他提起铃铛,刚要开始摇,只听铃铛里面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三个同样的字:
“别!别!别!”
苏季先是一阵惊喜,继而又把牙根咬得吱吱作响。
“怂鬼!果然一直躲在里面冷眼旁观!我先摇你个百八十下再说!就当见面礼了!”
“别!别!别!”李鸿钧慌忙制止,连连解释:“我没闲着!这段时间,我在想一个关于你问题!你还记得上次摇铃铛的时候,我看到站在你身边的六个人吗?其中有一个人的眉眼,长得很像花瘤儿的儿子,你徒弟花如狼!”
苏季微微一怔,莫非那六个人都是自己日后的六个徒弟?
按理说一个有机会收徒弟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早死,不过先天卦数,后天依旧会演变为不同的结果,所以无法只依赖一次的结果。
李鸿钧又说:“上一次你摇得时间太长,我晕睡了好长时间,直到遇到黎如魅时,我才睡醒的!当时我还用绳子缠住你,阻止你掉入她的陷阱!”
苏季拿起铃铛,仔细瞧了瞧,只见系铃铛的绳子自己动了起来,像一条细蛇般灵活游走。
“原来那时是你救了我。想不到多日不见,你居然长本事了!”
“我是当时情急之下才发现的。我只要集中精力,就能控制系铃铛的绳子。这绳子就像我的手臂一样。可是后来你走进青灵寐境的小滑楼前,用一个袋子把我套住。期间,我好一阵子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等我再次被你拿出来时,看见老乞丐死而复生,而且要杀你,杀了好多人,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残忍。我很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说话。”
苏季感同身受地叹道:“知道你胆子小,其实我的胆子也没比你大多少。不过,现在只有你能帮我逃出去!”
李鸿钧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说道:“我可以帮你。你若死了,我就会落到老乞丐手上,我绝不想帮这种人行恶!”
苏季点了点,随即用石子在地上摆成九宫八卦的形状,列出纵观未来的卦象,盘坐两仪之上,手持鸿钧铃,默念阴阳九宫禅的法门。
李鸿钧颤巍巍地恳求道:“求你慢点摇,我这身子可受不了……”
话音未落,苏季已经摇起了铃铛!
“铃铃铃铃铃铃……”
“疼疼疼疼疼疼……”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一幕暮影像浮现在李鸿钧的脑海。他忍受着头部的巨痛,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
“我看到半刻钟后……你可能遭遇的各种死法……呃……一个比一个惨……被削去头颅……被化成血人……被大卸八块……还有被一只恐怖的猫脸老妇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还有……”
“别说了!”苏季突然打断他的描述,一脸无奈地问:“难道一条活路也没有?”
“好像……有一条……只有一条……不过……生不如死……还是别说了……你一定会后悔的……还不如死了……”
“我现在还不能死!就算为了狼儿我也要活着!”
“你……你……你会被困在……某个黑暗的地方……永远出不去……”
“只要有一口气在,总有会有希望!这不算什么!”
李鸿钧的声音愈发颤抖,语气中充斥的恐惧更胜了几分:“不……不只是……出不去这么简单……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能再说了!”
苏季大喊:“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说我就活活摇死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别!别!别!这条路很简单,呆在这儿哪也别去,已经有人听见你刚才的喊声,马上就会有人来送你上路!”
苏季焦急地问:“谁要来?会发生什么?”
“我又感觉头晕了,好困,对不住了……”
苏季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大哥!求你别总在这节骨眼的时候犯困!喂!”
铃铛的颜色突然变得暗淡无光。苏季拼命摇晃铃铛,但无论怎么摇晃,李鸿钧的声音再也没有传出来。
残阳如血,染红了人间。
暗绿色的树荫遮蔽了最后一缕阳光。
苏季呆坐了半晌,突然星眸一转,只见远处大树的枝条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少顷,前方的树枝被轻轻推开,阴影中走出一个弱小的身影。
“狼儿?”苏季失声低喃着:“原来你就是来送我上路的人吗?”
花如狼一步步向前挪动,艰难的步伐蕴含着浓烈的杀意,小手中拖着一把青铜剑,剑锋划着土地发出簌簌的声响。
苏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愕地望着那把青铜剑。那正是沐灵雨刚才用的剑,逼人的寒气似乎还残留在剑锋上。
花如狼白嫩的小脸遍布着一道道污秽的泪痕,干裂的小嘴缓缓开口道:
“师傅……无论你说什么……徒儿都会相信你……只要你说……徒儿的爹娘不是你杀的……”
苏季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闭上双眼,沉声道:
“抱歉……狼儿……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你爹娘的确都是因我而死!”
这时,树上蹿下一只黑色人脸猫,脚跟轻盈点落在他肩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犹如地狱冤魂的幽幽呢喃:
“还等什么?他都已经亲口承认了,快动手……”
花如狼的双眸瞬间变得空洞无神,脚下步子沉重,一步一步朝苏季踱了过来。汗湿的小手吃力地举起剑柄,颤抖着指向苏季!
闪着寒光的剑锋在苏季眼前徘徊,随时可能一剑刺穿他的喉咙,然而那剑锋此时此刻,似乎还有着一丝犹豫。
突然,苏季对眼前心爱的徒弟厉声吼道:
“你这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如果没遇到我,你就会成为像茶里王和王老千一样的混蛋!”
“不许你骂我爷爷!不许你骂我爹!我不是什么花如狼!我叫王儒郎!”
花如狼突然嘶声大喊。他不再哭泣,幼小心灵涌出的仇恨烈火,已经把他眼中的泪水烧干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手里的剑已经刺进了师傅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