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朝钟声响过第三遍。
宫门缓缓打开,一双双官靴陆续踏进天子朝堂。
姬宫湦和姜凌并排高座大殿之上,神色自若,给人的感觉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朝。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目睹王后竟然同天子一起上朝,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许多大臣不由得猜测,莫非王后觊觎王位,想要取而代之不成?
姜凌时不时朝门外瞥上几眼,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看见黄眉道人醉醺醺地走进大殿,姜凌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
黄眉道人手捧一壶酒,额头上青筋凸动,布满血筋的面颊,像葡萄叶一样红里带紫,还在不断变换着颜色。
百官见黄眉道人喝得烂醉,不禁议论王后为何找来这样一个酒鬼,一个个指指点点,唯独兮伯吉甫面无表情。
姜凌问道:“道长,宫里的御酒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多谢款待。”黄眉道人举杯邀王后,“贫道,先干为敬!”
说罢,捧起酒壶一饮而下,眨眼间喝完了半坛。
姜凌又问:“道长可知近年来,为何天灾不断?”
黄眉道人道:“天地间阴阳二气失衡。阳气伏在地下出不来,阴气压迫阳气上不去,便会引发地震。现在泾、渭、洛三河一带都发生地震,是由于阳气失去应有的位置,而被阴气镇压。阳气失序而在阴气下面,河川的源头势必阻塞。源头一旦阻塞,土地没有水源,民众缺乏财物日用,国家岂能不亡?”
虢石父一步出列,道:“君上,莫要听这妖道在那里妖言惑众!王宫外的妖星已被收复,周室可太平无忧。”
黄眉道人道:“曾经伊水和洛水枯竭,夏朝灭亡;黄河枯竭,商朝灭亡;如今周室的德行也像夏、商二朝的末代。河川源头又被阻塞,源头阻塞必定枯竭。川枯竭一定会发生山崩塌。一个国家的建立必须依靠山川,山崩塌,川枯竭,这是亡国的象征。”
姬宫湦微微阖目,愕然道:“周室何时会亡?”
黄眉道人道:“灭亡之期不会超过十年,因为十是天数的一个轮回。自古以来,凡是被上天遗弃的王朝,不会超出这个期限。”
虢石父指着黄眉道人的鼻子,喝道:“妖道!休得胡言乱语!大周武王功高盖世,福泽天地,足以保周室后裔千秋万代,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姜凌直视黄眉道人,朝虢石父摆了摆手道:“且先听他把话说完。”
黄眉道人喝完一壶酒,继续道:“君上可听说过‘天道承负’?”
姜凌压抑着情绪,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黄眉道人道:“承者为前,负者为后。前辈行善,今人得福;今人行恶,后辈受祸。”
姜凌的拳头微微握紧,“你想说什么?”
黄眉道人醉醺醺道:“简单来说,一个人的命运是在为先人承担后果。父辈造恶,子孙得祸;相反,父辈行善,子孙就会得福,就如同祖辈积财,后辈享受;祖辈欠债,后辈还钱一样。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语一脱口,虢石父道:“妖道!你这分明是说先王无道,才会引起天灾不断!简直一派胡言!”
黄眉道人呵呵一笑,道:“贫道可能是醉了,不过先人留下的‘承负’,还是要由后人来承担。”
望着黄眉道人,姬宫湦问道:“你想告诉我‘父债子还’,可是父辈的债如何能还完?我又如何能改变现状?”
“改变?难啊。”黄眉道人面露忧郁之色,摇了摇头,“可能君上这辈子好事做尽,也不会尝到一丝一毫的甜头。”
姬宫湦陷入深深的沉思,道:“世人皆苦,众生皆苦。人生一切苦难,皆苦不堪言。面对那些已经发生,还有以后可能发生的灾祸,寡人身为周室子孙的责任,岂能无动于衷?”
虢石父话锋一转.拱手赞道:“君上英明!”
姬宫湦道:“寡人要为百姓做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诸位爱卿最近可有事想奏?”
姜凌面露赞许之色。
兮伯吉甫上前一步道:“君上,淮水周边水患频发,当地百姓传闻是‘巫支祁’作祟。”
姬宫湦问:“巫支祁?那是什么妖怪?”
黄眉道人道:“巫支祁号称水猿大圣,形似猿猴,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火眼金睛。他的头颈能变长百尺,力气超过九头大象,常在淮水兴风作浪,危害百姓。夏禹王治淮水时,召集各路仙人,合力擒获巫支祁。巫支祁虽然被抓,但谁也无法将他杀死。夏禹王用大铁索锁住了他的颈脖,拿金铃穿在他的鼻子上,把他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从此淮水才得以平静流入东海。至于,巫支祁是如何解开封印,还不得而知。”
姬宫湦道:“杨逆将军,你去请西方教众,帮忙捉拿水猿大圣。”
杨逆一步出列,抱拳得令,“遵命。”
悄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百官陆续退朝,姜凌简单道别后,匆忙离开宫殿,留下姬宫湦一人呆在宫殿里。
目送姜凌被映得发红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下,姬宫湦呆立了很久,心中百感交集。脑海中回想着黄眉道人的言语,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周室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上。
少顷,一片幽暗悄然降临,迅速赶走了朝霞的光辉。云朵的颜色越来越深,仿佛得到了自由,突然浮动起来,征服了整片天空。
风驰云涌,一霎时黑云盖过头顶。
狂风吹得海棠树沙沙作响。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从天上倒了下来。
姬宫湦不禁感叹风云变幻无常,刚要离开宫殿,就听头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不像个昏君。”
姬宫湦抬头一看,发现一只狐狸惬意地趴在宫殿的横梁上。
狐狸浑身金色皮毛,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遮在头上,就像一把金色的小伞。金丝狐一边眨着大眼睛望着姬宫湦,一边优雅地舔着爪子,似乎刚才也在一直在那里观察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
姬宫湦不动声色,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久久没有说话。
金丝狐问道:“为何要把国家大事交给那女人?你认为自己远不及她?”
“她会替我完成一切,这是她留在我身边的意义。至于其它都不重要,一切只要随她高兴就好。”
金丝狐摇身一变,成为褒姒的模样,嫣然道:“既然你那么在意她,为何还要选我入宫?”
姬宫湦道:“你的存在会引起所有女人的羡慕和嫉妒,甚至愤怒,包括她在内。”
褒姒疑惑道:“你不是想让她高兴?为什么要让她愤怒?”
姬宫湦回答:“愤怒和嫉妒,可以证明她心里有我。我不仅要得到她的人,还想得到她的心。”
“得到她的人?”褒姒暗自发笑,却又有些同情这位想法怪异的男子,想必他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是纯阴之体,连他认为唯一的儿子也非亲生骨肉。倘若知道这件事,他会如何反应?想到他得知真那一刻的表情,褒姒觉得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