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而他却像是零落在雨水之中满是泥水的落叶,前所未有的孤独侵袭而来,他几乎一夜未曾合眼。而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却在他的心中越发清晰起来。尤其是那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
身为朱雀一族,眼眸几乎都是红色的。随着妖力的不同,瞳孔的红色深浅也不同。越是道行高深的长辈,双眸眸色越深越沉,只有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才是那种几近透明的红色。
可是那女孩……为何是黑发黑瞳呢?
“后来我才知,红袖是我族大长老的孙女。只是这孙女和常人不同,从出生便带着与正常朱雀一族不同的眸色和发色。”
青鸢叹了口气,望着那淡淡的夜明珠,似乎从那些微的光芒里面又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一张脸。痛苦从心里蔓延出来,就像无根的藤蔓几乎扎满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血液。这种感觉,自从红袖死去的那一天,便日日纠结。他只能任由这种难言的痛苦将自己吞噬,让他把那一天当成是自己的地狱,每天都煎熬自己一次。
黑衣男子沉默良久,才道:“看来,这种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好事。”
青鸢点头,道:“我听宫人说起过,朱雀一族天生于火,只有带着厄运降生的我族之人才会是这种发色眸色。这样的人千百年都不见得会出现一次。平素大长老将自己的孙女关在自己府上不让外出,也是为了保护自家孙女不受伤害。”说道这里,他的嘴角上扬,却笑的苦涩难当。“可是那一天,是我加冠的日子,红袖便偷偷跑出来看热闹。”
黑衣男子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和她,是真有缘分。”
青鸢依旧苦笑:“我宁愿不曾有过这样的缘分,如此便只伤自己绝不会伤她一分。”
黑衣男子摇头道:“人生千百年若只是日复一日,又有什么滋味可言?”
正是这样的缘分之下,他却尝尽世界一切喜悦苦痛,悲欢离合。他也曾想,若是一辈子待在那朱雀宫,就像是自己的师傅那样一辈子清冷独身,即便是多一些对这世间的遗憾,还能有什么?
至少,不会像他这样,日日挣扎痛苦,生不如死。
黑衣男子见他神色悲痛,不知道对方又回忆到了哪里。只是看着他,然后给他倒了杯茶水,慢慢道:“世事难料,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要想想,这一次若是你能成功将红袖复活,你也可在重活一回,不比什么都值得?”
青鸢不答话,黑衣男子也不追问。只见黑衣男子抬眸望了望窗外,然后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道:“这两日赶路未曾休息,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便走走这鬼帝宫都是什么路数。”
他站起身,见青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也不在勉强,自顾自的走到床边,解下外袍便躺下休息。
青鸢一直坐在桌边,就着夜明珠的微光似乎是透过这光芒看到的过去的自己,和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衣小女孩从树上跳下来,轻盈的落在少年青鸢的前面,然后双手叉腰挑眉看着他。虽然是闯入朱雀宫来,却显得比这个居住在朱雀宫里的少宫主更显得像一个主人。
女孩声音清脆如银铃,少年觉得很好听。于是有些愣神。女孩却没有了耐心,只是四下张望,娇声道:“哎,我说你看没看见我家那个老头子?”
青鸢这个时候早已知道这小女孩儿的身份,当下想了想觉得她应该说的是大长老。于是便回答道:“大长老在祥云阁跟宫主谈事情。”
女孩斜眼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青鸢想了想,刚想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便听小女孩儿“哼”了一声,道:“是你谁家的孩子?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让我去祥云阁看看那什么宫主是不是在那里?”
女孩一脸“你想给我使绊子”的表情,青鸢无语,道:“我没想你去。”末了他还自行加了一句:“你也去不了。”
女孩登时怒气就上来了,冷哼了一声,不愿理他。
青鸢不知为何,女孩儿越是对自己发脾气他越是觉得自己不能生气。好像一生气,这小女孩儿便跑走了,再也不来了。
于是青鸢赶紧转移话题,“这朱雀宫有众多宫人把守,你是什么进来的?”
女孩儿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虽有大长老亲自护着,却也只能是关在家里当个珍宝,根本不敢让这个孙女随便露面。女孩儿那异于常人的眼眸和头发,一眼便能被认出来。
“这个女孩子是我朱雀一族的劫难,若有异数,便立即处死吧……”
“可是她毕竟是大长老唯一的孙女。”
“你如此说,将我朱雀一族置于何地?”
“可是大长老他……”
“够了,我是宫主他是宫主?”
那是青鸢无意间偷偷听到的朱雀宫主和长老密谈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知道,眼前这个灵动的女孩子,自己不能招惹。然而世事难料,两人总是会各种巧合的遇见,然后拌嘴,吵架,再然后不欢而散。女孩儿见他总是一股难以收敛的敌意。他从未曾跟人打过交道,被管束的极为森严,怎么可能懂得做什么能让女孩儿开心呢?如此一来时间一长,他便彻底在女孩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青鸢不死心,奈何对方总是不愿回答。
女孩儿坐在树上,晃动着两条小细腿,哼了一身,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鸢树下抬头看她,道:“你小心些,别掉下来!”
女孩儿皱眉看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要你多管闲事。”却小嘴一撇,装作看向别处的样子,飞快的说道:“家里人说我不祥,不能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青鸢一愣,却见女孩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红衣在他的眼前一晃,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虬枝裹玉雪初妆,疾风冷月残霜,孤园幽阁静寒塘,地老天荒。何处青钱沽,谁人红袖添香,新诗吟罢凤求凰,梦里黄梁。”
青鸢轻声道:“我便叫你红袖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