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章鸿可想不到何贯昌已经把他看成是第二个倪邝了,只是暗恨自己的应对能力那么差,竟然没几下就被对面这人绕进去了。
不过何贯昌如此表现,也恰恰证明了章鸿的价值,所以他的暗恨也只是恨自己的反应迟钝,被何贯昌牵着鼻子说了一通。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因为毕竟有几十年经验的差距。
想开了的章鸿又把剧本拿了回来,笑了笑说道,“大概下个星期就好了,到时候我会去拜访您。”何贯昌满意的笑容让他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又说到对方想要的地方了。而看着这位何先生离开的背影,章鸿总觉得对自己的拉拢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
满头雾水的章鸿正想离开,没堤防洪津宝从背后摸了过来,吓得一哆嗦,“大哥,你别做鬼吓我啊!”
“你答应没有?”洪津宝的脸色很严肃,这让章鸿也变得认真起来,“没有。”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里面似乎少问了点什么,“大哥,你怎么知道何贯昌的目的?”
“因为他也邀请我了,”洪津宝耸了耸肩,“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大哥你同意了?”这应该不是一个值得疑惑的问题,因为原本洪津宝就是与嘉禾合作而成立的宝禾,但现在不是和麦迦在一起开公司的吗?
“为什么不同意?嘉禾有现成的演职人员,有现成的院线,有足够的资金,而且承诺的足够自主权也称得上诚恳了,”洪津宝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光头佬也知道这个消息了,你认为他就没有路子了?听说已经有几个人找到他,想要另外成立公司了。”
章鸿其实看得出来,洪津宝和麦迦在拍电影上面其实并不是很合拍,这种不合拍不是来自性格,而是对于电影的偏好。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大部分都有各自的类型片,譬如洪津宝前期的诙谐动作片,后期的国术动作片,程龙的诙谐动作加冒险,麦迦同样喜欢喜剧,但他更喜欢都市喜剧。所以嘉宝只能存在这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宝贝计划》之后就会解散。
想到这里,章鸿不由得有些伤感,但马上回过神来,“这又不是我的公司,我伤感个什么劲儿啊!”“大哥,你说嘉禾的条件很好?”
“对啊,”洪津宝看出来这个小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那你刚才的眼神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何先生的想法,为什么还阻止我?”
“因为我看得出你的野心,”洪津宝正颜道,“说明一点,我说的野心可不是个贬义词。我知道你的心很大,对香港电影很有自己的想法,而这些想法算是在当下没有多少人能想到的。而以你的本事,迟早能实现你的想法,何必受限于嘉禾?嘉禾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可以提供更好条件往上爬的路,但相信我,嘉禾对于你只会是一块绊脚石。”
听到洪津宝说,他能看出自己的野心时,章鸿心里面惊讶过后,是一阵后知后觉的笑意。自身是来自三十年之后的人,所以自以为知道了很多东西就自鸣得意,事实上,现在接触过的人,除了哥哥较为单纯以外,哪个不是在社会上打熬了几年,不说经验丰富,也算是见了不少人和事,章鸿这点小算盘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从头到尾,进公司也有一个月了,章鸿的职位是什么?他也没有因此去找洪津宝,或者是和元标抱怨几句,侧面表达,压根就没有去想。而这种表现,恰恰就是一直想要独立的人所展现出的一些特征,他们根本不会考虑自己在当前集体中所处的位置,反正只是暂时的。
章鸿尴尬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洪津宝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年轻人,有点想法是好事,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保不齐大哥哪天混不下去就去找你接济了!”
“以后的事我说的准啊!”这句话只能在肚子里晃荡一圈,“大哥。”除了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别的言语,只是握着洪津宝的胳膊,呆呆站着。
“虽然你有自己的摊子,但你也是我元家班的兄弟!”洪津宝咧嘴一笑,虽然这句话充满了兄弟情谊,但洪津宝此时有点傻的笑容将气氛搞得一团糟,章鸿半是感动半是忍俊不禁地摸了一下大哥的肚子,“那是当然!”
“阿鸿,有人找!”从刚才起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元标冒了出来,指了指门外,洪津宝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话的时候谨慎一点!”
“什么说话谨慎一点?”还想着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到来人后听他自报家门,章鸿就恍然大悟了。这人自称是邵氏的一个什么经理,说什么方经理很欣赏你云云之类例行公事般的恭维话,然后就静候在一边。
章鸿本以为还有下文,没想到这就算拉拢完了,他心中暗暗撇嘴,“我是不是该直接给跪,然后抱住大腿哭泣不已啊?这货哪来的这么大谱啊?”他当然知道邵氏有多么厉害,七十年代香港电影圈上演双雄对峙的,正是邵氏和嘉禾,嘉禾虽然屡出奇招,前有李晓龙后有许氏兄弟,但总体水平依旧比邵氏略逊一筹。更何况邵氏身边还站着一个TVB,手握全香港最大的演员资源,这种实力对比可见一斑。
然而嘉禾在洪津宝口中都被形容为章鸿的绊脚石,这邵氏更不要说了,邹文淮和何贯昌为什么要另立门户?正是邵氏推行的是大片场制度,所有人,包括导演在内的工作人员,只有工资而没有片酬——事实上这一点让章鸿颇为不解,明明是邵六叔自己发起的造星计划——在那之前演员并不是光鲜亮丽的职业,而造星计划之后,明星迸发而出,组成了环绕香江的明亮星空。
那为什么邵六叔考虑到造星之后对电影业的好处,却根本不顾及大量幕后人员?为什么预见并体验到了明星的好处,却甚少为之付出,譬如提高明星的待遇,适当放宽对他们的限制,还有对工作人员待遇的切实提高……这些方面都没有注意到,对于纵横影视业半个世纪的邵六叔来说,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