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独自坐在府衙的大堂上,各营将校这时候,都已经回去整备军队,早早休息了,唯有紫冉没有退去,始终陪坐在大堂侧面,但是天色已经有点黑,紫冉也是强打精神,勉强支撑着。
对于汶阳城一战,跑马军损失最为严重,之前带回来的七千人,有两千余人不能上阵杀敌,投入战斗的,也仅仅只有五千参军,经过一场恶战之后,活下来的,已经不足四千人。
为了笼络贺氏兄弟,姜泰把这四千人加上之前不能上阵的两千人,全部编入贺家兄弟麾下,但是考虑到队伍里有一些岁数大的,姜泰命令贺家兄弟对他们进行遣退,发给一些银钱,直接留在汶阳定居,这样,贺氏兄弟手里,就有了四千多人的可战军队,其中两千人归给贺斌,贺葡与贺喜各统一千人。
这些事情虽然安排妥当,但是贺氏兄弟想要统计人数,汇成名单,还需要两天,所以,此时只是报上来一份有功将士的名单,让姜泰按造人头,分别提升。
姜泰自然不会有什么意义,他看一眼,便点头允诺了,并且将这份名单留在了自己的文案上,回头会让宋杰亲自去办。
可还有一些文件,姜泰必须立刻处理,第一,是汶阳县留守军将的问题,鲁王已经派遣官员在赶来的路上,而留谁镇守此地,却成了姜泰最为苦恼的问题,至少,留下的人必须有能力对抗跑马军。
起初,姜泰想要任明贺氏兄弟留守汶阳,毕竟贺斌亲手斩杀了朗鹤,有勇有谋,可以信任,但是考虑贺氏兄弟曾经是跑马军的人,如果临阵倒戈,汶阳城还会再失手于人,得不偿失。
留下自己麾下的将领镇守,可谁又最合适呢?汶阳初定,需要安抚百姓,深沟高垒,布置防线,留守的军队,也不能太少,必须在一万人左右。
选一大将,最合适的,必然是宋烨,可宋烨若留在这里,姜泰身边,便没有大将可用了,想了许久,姜泰还是纠结在贺斌与宋烨之间,究竟该选谁。
紫冉主张留下宋烨镇守这里,汶阳毕竟是北面的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他日鲁军若想兵进济北国,这里必然是最前沿,所以,宋烨责无旁贷。
但是姜泰却想把宋烨留在身边,所以,他没有立刻应允,也没有驳回紫冉的意见,索性翻看一些军报,再仔细考虑考虑。
大堂里很静,紫冉迷迷糊糊,半倚着柱子就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把他惊醒,只见左莒一脸兴奋的走入大堂,还没到姜泰身前,就已经拱手笑道:“将军,来客人了。”
“客人?”姜泰把一份军报放到桌上,有些诧异的问道:“什么客人?”
“是姜志,他与徐州长史范晔一起来了,此时正在府门前呢。”左莒笑着回一句。
“那还不快请他们进来。”姜泰立刻起身,刚要出去,一股寒风袭来,他不禁打个冷战,回身又披上大氅,这才拉着迷迷糊糊的紫冉道:“臭小子,别迷糊了,和我去接个人。”
府门外,鲁军士兵约二十余人,正在轮岗换班,一辆马车远远的停在路中央,周围有骑兵护卫,仅姜志一人来到了府门前,等候着姜泰。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姜泰便穿着大氅,带着紫冉和左莒,匆匆迎了出来,有换岗的士兵望见姜泰,纷纷单膝跪地:“参见将军。”
姜泰向着众人挥挥手:“都起来吧。”
姜泰快步来到姜志身前,一把拉住姜志的手,大笑道:“兄长近来可好?”
“呵呵,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现在如此威风,都有六万大军了。”姜志调侃着说道。
姜泰拍了拍姜志的肩膀,笑问道:“有没有兴趣,来鲁国发展?”
“算了,你父亲不会放我走的。”姜志苦笑着摇摇头,而后指了指远处的马车,马车上有厚厚的帘子遮挡,“范长史还在车里呢,你赶紧过去见见吧。”
姜泰点点头,拉着姜志一起走过去,快到马车前,姜泰弯腰抱拳深施一礼:“姜泰见过范伯父。”
姜泰没有称范晔为范长史,反而称他是范伯父,这主要是姜泰曾经在徐州府衙呆过一阵,他和府里的很多人都熟悉,又有父亲作为徐州牧这一层关系,所以,他必须更尊重范晔才行。
姜泰施礼后,马车帘子被掀开,范晔探出头看一眼姜泰,慌忙走下车,拱手回礼道:“哎呀,贤侄,你现在可是鲁国尉了,你我身份不同,可不能这样自贬身份,我承受不起啊。”
姜泰从来没想过,范晔会和自己这么生分,他愣怔了一下,转而明白过来了,这里毕竟是鲁国地界,不能让人抓住口实,回头去鲁王那里告一状,所以,范晔必须把场面话说足了。
姜泰想通之后,笑着摆摆手:“范伯父不必这么客气,走,府里说话。”
姜泰一边走,一遍吩咐左莒,把姜宇,宋烨等人找来,自己则引着二人,直接前往府衙偏厅。
偏厅里早有人准备好火盆,还有几张桌案上摆放了几杯热茶,姜泰引着二人进屋后,几个人分宾主入座,这时候,范晔已急不可耐的掏出姜桓的亲笔书信,放在桌案上,一脸的严肃道:“这是你父亲写给你的信,我这里,还有一封是写给鲁王的,你应该先看看这封信,我们在谈细节。”
姜泰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竹简,展开看了看,上面,是姜桓关于支持鲁国的一些看法和意见,他希望儿子姜泰能够帮自己促成此事,更重要一点,姜桓最关心的,是他来鲁国之后,能做什么官,如果依然只是小小的州牧,那他支持鲁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姜泰大概看了看信,他双眉紧锁,略带疑惑的叹道:“父亲既然已经投奔鲁国,又何必在意官职大小呢?能够镇守一州之地,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呵呵,你父亲在意的,不是能不能镇守徐州的问题,而是鲁王对他的态度。”范晔从旁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这次攻伐汶阳县,就是为了稳固北线,稳固北线之后,我会回军卞县,赶走沛军,而后兵入徐州,替父亲解决掉沛军的威胁,之后,会和他详谈支持鲁国的具体细节,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我这头还没有行动,父亲的书信就已经到了。”
听了姜泰的话,范晔略感惊讶的问道:“你是说,鲁王也有心招揽徐州吗?”
“自然,鲁王初到国中,根基未稳,如今四方云起,中央朝廷如鲠在喉,时刻威胁着鲁王的安危,此时中央朝廷没有发兵与鲁国开战,顾虑的,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趁着这个空档,鲁王才能尽快发展势力,号召四方,与中央朝廷抗衡,所以,收拢徐州是他必须要做的,得了徐州之地,我会挥兵入豫州,北上夺兖州,再回军平定青州,有了四州之地,鲁王何愁大业不成呢?”姜泰说的洋洋得意,这些宏图霸业,可都要指着自己替他实现呢。
范晔却没有姜泰那么兴奋,他反而冷淡的问道:“所谓功高震主,贤侄准备何时让权呢?”
这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姜泰的脸上一般,使他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
回想鲁王对自己的不信任,和这几天鲁王对自己的不满,姜泰很清楚,鲁王迟早有一天,是要和自己决裂的,只是,眼下有姜家坐镇徐州,所以,鲁王才不会轻易翻脸,可以后呢?山东之地若是稳固了,都掌控在鲁王手里,他还会信任自己吗?
姜泰略显黯然的叹口气:“范伯父,您有何高见?不妨直说吧。”
“呵呵,挤掉现在的鲁国相,让你父亲出任,一文一武都掌握在姜家手里,鲁国自然也就稳固在你们父子手里了。”范晔冷淡的笑了两声。
“可鲁国相乃是鲁王的舅舅,恐怕不易换掉吧?”姜泰犹豫着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咱们努力了,成与不成,就看天意吧,不过眼下,将军兵进徐州,倒真是时候,不能再让沛军嚣张下去,必须尽快掌控,等徐州稳固了,咱们再图鲁国相一职不迟。”范晔笑道。
姜泰勉强点点头,把父亲送给自己的书信扔进了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舌立刻将竹简吞噬,姜泰又看一眼范晔,轻声问道:“范伯父准备何时去见鲁王?”
“明天就启程,见了鲁王,我还得赶回徐州呢,你父亲那头,离不开我。”范晔苦笑了一声,他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说道:“你们兄弟许久未见了,让姜志留下来叙叙旧吧,我岁数大了,需要好好休息一夜,实在太乏了。”
“范伯父莫急,我已让人准备酒菜了,吃完再休息。”姜泰起身想要拉住范晔,范晔摆摆手道:“不了,你们吃吧,给我送房里一些吃食就好。”
姜泰见留不住范晔,只能让左莒去安排休息的房间,他又拉着姜志坐下,这时,急匆匆赶来的姜宇,宋烨等人进入了偏厅,看着一身银甲的姜志,姜宇立刻迎上来,亲切的喊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