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愣怔了片刻,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太子王筠在故意拉拢自己,也是在向姜家表达自己的想法,告诉姜允,他是绝对不会亏待姜家的。
毕竟姜允是姜氏家族的族长,有姜允的承诺,就等于有了姜氏族人的承诺。
姜泰慌忙拱手笑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姜泰想了想,自己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终究难以引起太子的注意,便又笑道:“辅保太子,巩固大隆王朝的根基,这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义务,太子不必忧虑。”
王筠今天来,就是想和姜允商讨一下,如何才能扭转局势,如果任由华妃这么猖狂下去,大隆迟早要毁在她的手中,可如果太子想要凭借当今朝中的势力来对抗华妃一派众人,恐怕有些吃力,而且,昨天有王筠安插在西苑的眼线送来消息,各地匪寇已经猖狂之极,甚至,青州平原郡几乎全郡失守,匪军自立封号,名曰太平军,声势十分浩大,听说拥兵近二十万人了。
还有青徐交界处的黑风军,兖州境内流窜的跑马军,豫州境内的章军,沛国境内的沛军,颍川一线的煞尾军,荆州一线的赤眉军,揚州境内的女投军,幽州一线的铜马军,会稽一线游荡的越军,凉州一线的白马军等等数不尽数,还有各股流民组成的小股势力,盘踞在全国各地,这样动荡的局势,朝中还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内忧外患的大隆王朝不得不让王筠更加担忧。
这几日王筠承担着来自各方的压力,他已经有意招揽皇叔王邑进京相助了,希望凭借王邑在HB的势力,可以力压群臣,劝阻父皇,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但是司徒管珺却认为,这是与虎谋皮,反而引狼入室,得不偿失。
但是眼下的形势,对王筠十分不利,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所以,今天他刻意来到姜府,就是想和姜允商讨这件事,希望能够听听姜允的意见,但是姜允的想法和管珺是一样的,都不赞同王筠联络北广王王邑,希望他能够暂时隐忍,静观其变。
没想到的是,姜泰却在这个时候进京了,王筠没想到,姜泰的胆子这么大,在朱家完全掌控北军的节骨眼上,姜泰的回京,无疑是自投险地,但也同时证明了姜泰的勇略绝非凡人,故此,王筠才会说出之前那几句赞美之词。
此时几个人都各自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气氛有些冷,王筠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这个姜泰,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即将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姜泰虽然已经表明了决心,但是他能看出,太子对自己还不是绝对信任,他索性拿起管家之前送来的茶水,轻抿一口,也闭口不谈了。
姜允始终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如果太子倒台,朱永昌会做什么?答案很显然,太子必须得死,如果王筠死了,五岁的王瑛得太子位,那么日后的朱永昌,必然成为权倾朝野,手握大权之人,以他的性格,绝对难以容忍姜家留在洛阳,所以,这不仅仅是太子王筠自己的事情,也是关乎着姜家未来命运的大事,他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脱身。
王筠见二人都不说话了,这才喊一声管家,管家走入客堂,姜允吩咐管家为紫冉准备一些吃食,让他去别院小息,这是姜允故意支开紫冉,大家都很清楚,紫冉倒是无所谓,起身拍拍屁股,跟着管家出去了。
客堂的门被从外面死死的关上了,此时屋内再也没有外人,姜允这才叹道:“太子殿下,自古以来,最牢固的政权,始终建立在军队之上,如今朱家牢牢攥住了北军,拥兵数万之众,形势对咱们很不利。”
听到这话,王筠也跟着轻叹一声,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愁容,姜泰从旁插话道:“形势没有那么遭,伯父和太子殿下不用如此忧虑。”
“哦?泰公子可有妙策?”王筠眼前一亮,紧紧盯着姜泰。
其实姜泰也没什么好的想法,更何况,他始终没有留在洛阳出仕,对洛阳的局势并不了解,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必须明言相告:“北军之中,虽然中尉,步兵营,屯骑营都已由朱家人掌权,但是殿下莫忘,射声营,别部营却掌握在殿下手中,若是他日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两支军队可是依然效忠着殿下的。”
姜泰这话倒是真的,可没有调兵虎符,没有中尉的命令,苗吼想要典兵都很难,姜泰虽然还有几千人马,可毕竟也在中尉的管辖之内,很难抽身,不久之前,自己的确和几位朝中大臣一同上书,表奏姜泰为左军校尉,出兵平叛,这样,姜泰便可独立出北军,成为自己最坚实的外援,只可惜,父皇至今没有准奏。
王筠更清楚,这中间,一定是朱永昌等人搞的鬼,可是自己如今见不到父皇,姜泰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可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信大臣一个个被拔掉,自己渐渐变成孤家寡人,腊月初,弟弟又要继任HN王,成为大隆朝有史以来最受宠的王爷,王筠总觉得,有一把利剑悬在头上,这把利剑若不除去,早晚会刺死自己。
王筠之前的一线希望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再一次打破,王筠拿起茶杯,想要喝口茶,可茶杯刚到嘴边,他又没心思喝了,把茶杯放下之后,王筠叹道:“看来,不拉外援,难以打破僵局,我回宫之后,再考虑考虑吧。”
王筠起身,他没心思再讨论下去了,向着姜允和姜泰施一礼,苦笑道:“本殿还有要事,先不叨扰了,有什么事,咱们日后再议吧。”
……
送走王筠,姜泰和姜允重新回到客堂坐下,没有了太子在这里,姜泰也随意了很多,他拿起自己之前的茶水喝一口,而后问道:“大伯,我怎么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在顾忌着什么呢?”
“哼,他是应该有所顾忌了,现在这朝野上,已经有近七成的官员投奔了华妃那一脉,他能不害怕吗?”姜允冷笑一声。
他这一声冷笑,既是在嘲笑太子,又是在嘲笑自己,他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一旦姜家被卷进这场风波,成功固然可以人前显赫,可一旦失败,那也是万劫不复啊!
姜允强压了压心中的忧虑,他目光如炬的望向姜泰,不悦道:“不是让你留在濮阳,敬候朝旨吗?怎么悄悄跑回来了?”
“如今朝局这么动荡,我又怎么能让大伯和三叔独自承担这一切呢?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叔伯们商量一个对策,看看能否保住太子,熬过这个难坎。”
“有什么好商量的?如今连皇帝陛下都有意废掉太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不愧于心就够了,其它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姜允幽幽一叹。
姜泰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貌似,自己的大伯已经放弃再力捧太子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但是姜泰不敢把话头挑明,只能应承道:“如果太子真的倒台,我们该如何自处?”
“本来之前,我已有意辞官,告老还乡的,咱们姜家在颍川郡还有大把的产业需要人去打理,伯父这些年也累了,这些官场琐事,伯父早就厌倦了,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尽一份绵力而已,可眼下,你也看到了,太子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我不想姜家因此而颠覆在大浪之中,你是咱们姜家后辈里比较不错的后生了,这件事,我也想让你退出,不要卷进来。”姜允长叹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掩上之后,又道:“这件事,让你三叔自己去折腾吧,你听伯父的话,今夜就离开洛阳,以后再也不要来,懂了吗?”
“伯父想让我也退出?”姜泰惊得哑口无言。
姜允只是不住的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姜泰的感受,依然叹息道:“形势所迫,更何况,太子殿下已经决定引用外援了,他要借助北广王的势力压倒华妃,北广王虽然是宗亲王爷,可是此人狼子野心,如今屯兵十三万在冀州,声势浩大,他怎么可能全力辅保太子,我倒觉得,北广王他日定是太子的催命符!”
北广王是什么样的人,姜泰自然清楚,当初渚河一战,若不是北广王故意克扣军饷,导致北军士气低迷,自己也不会败得如此惨烈,严岩也不会因此而罢职了,想到这,姜泰略感无奈的叹口气:“正如伯父所言,尽人事,听天命,伯父既然有意退出,不妨趁早,侄儿愿意留在这里,护三叔周全。”
“唉……随你吧,这件事,暂时别和宇儿说。”
“知道了,既然伯父没什么交代的,我先回去了。”姜泰抱拳告辞,刚走到门口,姜允却又叫住了姜泰,语气低沉的嘱咐道:“若想辅保太子,在洛阳只有一死,你必须尽快赶回军营,笼络军心,静观时局才是上策,懂了吗?”
“侄儿记住了。”姜泰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心思了,随口应承一句,匆匆离去了。
看着姜泰的背影,姜允又是一阵长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儿,不想退出这场夺嫡风波,可一旦卷进来,朱家人又岂能轻易放过他呢?
“也罢,路是自己走的,就由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