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让臧洪安排将士入住瓦房,收拾屋子,又让左莒带着姜泰的几名亲随把姜泰安置在最好的一间,留那扎雪莉帮忙照看,自己匆匆带着人去山中寻些吃的,好在军中有一些散落的射声营士兵跟随,打了一些野味回来充饥,大家不至于饿死山中。
但是几番折腾,姜宇的身子又有些伤风,养了三五天,才有起色。
这时的那扎雪莉孤身陷入敌营,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又有姜泰的亲信士兵日夜不离,无法出手杀死姜泰,只能将错就错,勉强帮忙照顾姜泰,那名少年留下的药丸果然有奇效,给姜泰,管宠等人服下,第二天就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每天只能靠肉汤维持,又敷了一些草药,在床上将养了一个多星期,此时已经能勉强下床了。
得知自己身在狐岐山中,姜泰略感惋惜,毕竟因为自己治军不严,才导致部分士兵上山狩猎,自己寻人误中匈奴埋伏,又赶上军中人心不稳,被匈奴乘机袭营,此时别部营将士被杀散,生死未卜,姜泰心中又恨又恼,却无可奈何。
姜宇这几天身体好转,始终陪在姜泰身边,每次姜泰想不开的时候,姜宇都会出言安慰几句,聊度日子,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大雪早已经停了,只是将士们身穿单衣,苦不堪言,这一阵子,每次打回的猎物,毛皮剥下后,都会制成皮衣,给将士们穿在外面,倒也暖和了不少。
大家养精蓄锐近半个月,很多人恢复了元气,臧洪开始派遣心腹出狐岐山打探其余被杀散士兵的下落,又秘密探听渚河一线的战况,但是出山的人,却始终没有归报。
这一日,姜泰感觉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拿起青玄剑,在院子里练了一会,汗如雨下,直到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姜泰顺势收起剑,长长出口气,这时,已经有一个人的鼓掌声响起,掌声击打的很慢,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姜泰面前。
这人十二三岁的样子,漫步走入小院,来到姜泰身前,他就是这段时间一直照顾姜泰等人的少年,此时见姜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笑说道:“看来将军的伤已无大碍了。”
姜泰见到少年,愣怔了片刻,把剑收回剑鞘,诧异道:“你是……那个神秘隐士的弟子吧?”
听姜泰称呼自己的师傅做隐士,少年咯咯笑了起来,他终究年少,童心未泯,走到姜泰身前道:“既然伤势好了,想不想见见我师傅?”
“这个当然,在这里叨扰这么久,应该当面谢谢的。”姜泰笑了笑,做个请的收拾:“还望小恩人带路。”
“唔……不用叫我恩人,而且,道谢这样的话,太严重了,我师傅当初救您,也是出于缘分,他曾有言,你们能来此山中,就是缘分,出手相助,自是应当的。”
说着话,少年已经把手里的篮子放到地上,而后走到一座青木瓦房旁,将房前的一块石柱顺势一扭,“只嘎嘎”响声不断,竟然从地底下升起一个石桌,少年指了指石桌,一脸郑重的嘱咐道:“我师父说了,虽是有缘人,但也要破了这残局,才可相见。”
姜泰走过去,见是一桌子围棋,围棋中黑白棋子散落不定,纵观整盘棋局,黑子略占上风,布眼无数,白子呈被困态势,一着不慎,很可能满盘皆输,他略感诧异的问道:“这棋局……恐怕白子注定要惨败收场。”
“我师父说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棋局看似已成定局,然一步错,步步错,也可能一步猜着,步步活,总而言之,若将军能解开此局,方能见到我师傅,否则,将军一行人养好伤,就请早日离去吧。”少年拱拱手,又提起之前放下的篮子,笑道:“这里有一些野鸡蛋,师傅让我给将军送来,可以补补身子。”
少年这时已经把篮子递给姜泰,一名亲随走过来接过篮子,反身送回屋内,却在亲随刚刚进屋的时候,从屋内走出一女子,她是那扎雪莉,这几天为了照顾姜泰,始终住在姜泰房间的隔壁,因为之前听到了石括运转的声音,心中好奇,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多出的石桌,想要上前一看,但是见到姜泰和少年正在说话,不得不走过来,向二人打个咋呼,少年看到那扎雪莉,略带惊讶的瞪了一会,幽幽叹道:“戾气好大,姑娘,你……”
少年刚要出口的话忽然顿住了,他只是上下打量一番那扎雪莉,反而摇了摇头,故弄玄机的的叹口气,又嘱咐姜泰几句,转身便走了。
走到院门处,少年又补充一句:“棋局告破,我自会来引将军去见我师傅,还请将军珍重。”
少年走了,但是他之前欲言又止的话让姜泰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姜泰也扭头看向那扎雪莉,这几天和那扎雪莉相处,发现她的口音并不是冀州口音,有点像并州一带的口音,又有点向匈奴人说的土话,但是姜泰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救回来的,是匈奴人。
尽管姜宇,左莒等人也曾怀疑过,但是姜泰却不容许他们随意猜忌那扎雪莉。
此时少年忽然说那扎雪莉戾气太重,姜泰不能再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拉着那扎雪莉来到一旁,强压心中的疑惑,沉声问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身事,但是今天,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小恩人会说你戾气太重?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扎雪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给沃野报仇呢,如果就这样死去,她又如何在九泉之下和沃野相见呢?
那扎雪莉犹豫了半响,心中急速运转,酝酿说辞,终于灵机一闪,哽咽道:“我不说,是因为将军恐怕也帮不了我。”
她故意弄的自己楚楚可怜,用手试了试眼泪,继续道:“我本来是并州五原郡人,因为匈奴入侵,我被掳来了冀州,充当军奴,天天被那些匈奴人欺压,谩骂,做苦力,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逃出虎口,想要遁入山林,却被他们抓住,想要……想要凌辱我。”
那扎雪莉越哭越伤心,几乎都快把自己也骗住了,她哽咽着说:“多亏那些好心的隆军士兵,他们想要救我,可是人数太少,竟然,竟然都被杀害了,若不是后来将军赶到,恐怕我也会……死在那里。”
那扎雪莉紧咬下唇,一字一顿道:“我父母都是匈奴人杀的,我也险些死在他们手里,我苦练武功,就是想为父母报仇,若不是将军相救,我已不能再活,今天那小恩人说我戾气太重,想来,是我报仇心切,所以才会惹来非议,我不拖累将军,等过几日,我独自离去便是……”
那扎雪莉哭的跟泪人似的,她越说越悲泣,最后掩面抽泣,转身向屋内跑去,姜泰整个人愣怔在原地,他开始懊悔,自己不该如此质疑那扎雪莉,他紧走几步,也跟着跑进了小屋。
“姑娘不必如此伤心,若有机会,我定会帮你复仇。”姜泰发现那扎雪莉已经抓起包袱,想要离开,他慌张的搂住那扎雪莉,又劝道:“没有人怀疑过你,我也只是好奇,才会询问,没想到触动了姑娘的伤心事,我……我姜泰给你道歉。”
“将军不必自责,是我命苦罢了。”
“唉……”姜泰叹口气,那扎雪莉却已伏在姜泰的肩头嘤嘤哭泣,原本那扎雪莉是太投入,所以落泪后来,想到自己的爱郎沃野就死在姜泰的手里,仇恨,愤怒,悲伤一股脑席卷而来,她又为沃野痛哭了一场,所以声泪俱下,更加真实。
姜泰最看不得女人哭,此时那扎雪莉就躲在自己怀里哭泣,他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着张开右手,轻拍她的背部:“姑娘别哭了。”
姜泰有些无奈的看着那些守在屋内的亲随,这些人见到姜泰和那扎雪莉拥在一起,都有些莫名其妙,那扎雪莉又哭的如此伤心,不知道的,以为姜泰欺负人家了,知道的,都在为那扎雪莉的身事感到惋惜。
好半天,那扎雪莉的哭声渐渐小了,姜泰轻拍她的后背,无奈问道:“姑娘在这也有半个月了,我竟不知姑娘的芳名,以后总不能天天喊你‘姑娘’吧?可否告知在下?”
“我……我叫。”那扎雪莉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叫雪莉。”
“雪莉?很美的名字,人如其名,你确实如雪一般纯净,美丽。”姜泰由衷而谈。
那扎雪莉紧咬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喃喃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一定!”
这句话,那扎雪莉是说给自己听得,他一再提醒自己,一定要为沃野报仇,而姜泰听来,却以为,她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他慢慢搂紧那扎雪莉,安慰道:“雪莉,不用怕,没有人再能伤害你,我们以后就是你的亲人,我们……会照顾你的。”
“抱紧我,抱紧我,我怕……”那扎雪莉轻声哽咽道。
柔弱至此,一个姑娘家从此无依无靠,姜泰看着怀里如此可怜的那扎雪莉,却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安慰的拍打那扎雪莉后背:“别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