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周少白只看了一遍,便能说出这番见地,只觉得欣喜难当,大笑之后,这才静了心神说道:“你的体悟正是为师想要说的。要知道世间万物,皆由虚无中来,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修道一途也是如此。清风落叶,本就无迹可寻,所以这套步法无规无范,任意挥洒,看着如此简单,但是修为境界未到家的话,根本无法举重若轻,随心所欲,只能摹其形而失其神,最终心智错乱,反噬己身。”
周少白听得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幸好自己只是在擂台之上情急之中施展了数次,要是一直偷偷练习,不知道会落得什么田地。
澄玉继续说道:“而逍遥七曜步却刚好相反。少白你觉得这套步法艰深复杂,数理颇深,为师这就告诉你原因。这套步法是为师在修炼清风落叶步时,抬头看见明月高悬天际,众星散落周围,忽然心念一动,想到日月金木水火土这七曜均游走于九天之外,它们运行往来,其实皆有联系。于是便探索其中数理,这才有了这套逍遥七曜步。”
周少白听得目瞪口呆,开口赞道:“方才说师父是溪云奇才,实在是委屈了师父,现在应该改称天下奇才才对!师父居然能从日月星辰的运行变化中琢磨出一套步法,真是,让我无言以对了!”
澄玉摇摇头:“莫要再拍为师的马屁了。因为此套步法暗含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运行之理,所以你初次修习之时,定然会觉得颇为艰深。不过只要领悟了其中数理,自然就能茅塞顿开,运用自如。不过,正如你所说,若是对敌之时,被敌人参透了其中奥秘,这步法自然就被破解了。所以,日后等你修为日渐精深之时,为师再传你清风落叶步,对敌之时,无迹可寻,只要双方修为不是过于悬殊,仅靠这套步法,你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周少白大喜,纳头便拜:“多谢师父!”
澄玉伸手扶起他,笑道:“明日你便要去凌云峰见掌门人,彼时便是下山之日。今日你再辛苦一下,待为师传了你这套逍遥七曜步,再且休息吧。”
“不,师父,此番离去,我定会十分思念您,若师父答允,我想今夜在这竹林,陪师父彻夜长谈。”周少白想起明日便要离去,不禁鼻头泛酸。
澄玉笑着抚摸周少白的头:“好,为师答允你。”
周少白大喜,又拜谢了一番,澄玉拉他起来,开始详细传授他逍遥七曜步。
原来这逍遥七曜步,步法暗合天上七星之位,任一位置有变,便是一种变化,七曜各自变动,任意组合,再附以清风落叶步中一些粗浅变化,这套步法的变化几近无穷无尽。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这逍遥七曜步的入门也是极为艰涩,若不是周少白天资聪颖,加上及其刻苦,想要在一夕之间便领会其中奥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澄玉细细教导,约莫三个时辰,周少白终于领会了其中大部分精义,剩下的,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勤加修炼,终可融会贯通。
而此时,东方已经隐隐发白,新的一天已经到了。
周少白擦擦额上汗水,看着群山远处的天际,终于说道:“师父,我今日便要下山了,您一定要好生保重。”
澄玉笑道:“为师身为一脉主持,六塔已筑,还用你担心?少白,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此行要好好照料自己。下山之后,先回家探望下父母吧。”
“是!”周少白答道,自他八岁上山,见到亲生父母的日子屈指可数,而师父澄玉在他心中早已是亦师亦父,此番离别,更是让他伤感。
不过,此时心中一个疑问越来越大,终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在九阳峰宴厅之时,丹霞峰灵梦主持所说的灵光,究竟是何人?似乎,很是讳莫如深的样子……”
听到周少白的发问,澄玉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他左右瞧瞧,此时是黎明时分,周遭除了夏虫的鸣叫声,再无旁物。
他这才说道:“少白,你切记,有些事情,是门派的禁忌,千万不要随意提起,若我不是你师父,你这样贸然发问,只会对你自己不利。”
周少白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紧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弟知错了!”
“嗯,其实关于这件事,师父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当年,似乎本是灵光更有可能接任掌门之位,不过后来他却因病早逝,于是灵虚师叔才成了溪云掌门。”澄玉说到这里,又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其中是非曲折,与我们也没有任何干系。此后,关于这件事的一切,休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
周少白赶紧答道:“是!”
“在为师面前,也不例外!”澄玉厉声说道。
“谨记师命!”周少白拱手,心中却暗道:灵梦主持那般神态,当年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师父说的对,往事已矣,与我何干?
澄玉点点头,忽然间眉头一皱,问道:“少白,你看那九阳峰张笑风,却是如何?”
“张师兄?”周少白不知师父为何突然提起他,想了想答道,“张师兄年纪虽轻,却技艺绝伦,思虑周全,待人接物俱有法度,弟子实不及他。此番下山,正是向他看齐的好机会。”
听得周少白如是说,澄玉捋起胡须,慢慢说道:“少白,在为师看来,此人不可深交。你下山之后,切勿与他过往甚密。”
周少白很是奇怪:“师父,这却是为何?张师兄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是为人还是很好的。再说我们几人下山,更是要彼此照应,何来过往密不密一说?”
澄玉摇摇头:“好吧,但愿只是为师多虑了。总之,少白你要牢记,江湖艰险,人心难测。多些防备,总是好事。”
“是,弟子铭记于心,不敢遗忘。”周少白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还是恭敬严肃地回答。
澄玉见周少白说得郑重,这才点点头,又嘱咐了他许多,这才准他回去,还不忘记叮嘱他沐浴更衣,为去凌云峰面见掌门做好准备。
回到居所,此时东方红日喷薄而出,云海翻腾,蔚为壮观,周少白站在门口呆呆看了许久,心说:初升之日真是势不可挡,若是我此番下山能有如此轮红日,创下一番如日中天的业绩来,给师父脸上增光,那该多好。
此时已是上午,凌云峰上道观内的道士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然而大殿之外的一排柳树下,却有一人斜靠在树干上,将一片柳叶置于唇边,悠闲地吹奏着,凉风拂过,当真惬意无比。
旁边一个小道童抱着一摞经书路过,瞧见此人,忍不住说道:“师兄,我们都忙得汗流浃背,你却在这里偷懒!”
那人笑道:“胡说,什么偷懒。我今日便要下山了,此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心头难受着呢,刚随便找个地吹上一曲,这就被你这小子给搅和了心情。”
那小道童颇是不以为然:“且不说下山是多好玩的事情,就是你不曾下山之时,也不见你勤快过,一直是这番懒散模样啊!”
“去去去!”那人站起来,假意挥手赶走小道童,小道童扮个鬼脸,抱着经书跑远。
他这才又坐了回去,摇头笑道:“小孩子懂什么,说不定这次下山,就再难回来了。”
说完,把柳叶递回嘴边,刚要吹响,忽然风势变大,将柳叶卷走了。
那人一呆,忽然听见有人走进唤道:“李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他回头一看,只见张笑风正走过来,于是站起笑道:“张师兄,别来无恙啊。”
原来这人便是李元康,他迎着张笑风走去,二人站定,拱了拱手。
“李师弟,今日便要出发了,你可都准备好了?”张笑风问道。
李元康笑笑,晃晃手中的宝剑:“一人一剑足矣。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伸手掏出一把瓜子,塞给张笑风,嘻嘻笑道:“路上有了这个,就再不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