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往大班椅上一坐，按下大班台上的内部通话键，说了两个字：“泡茶！”

　　我靠，这派头也忒大了。这锦标厂，大则大矣，管理却成问题，随便一个亲戚都敢往老板大班椅上坐，长此以往，厂将不厂。

　　进来泡茶的文员长相不比前台差，话语之轻柔，动作之细腻，让人耳目一新。想想自家文员庄心如，真叫人无话可说。

　　文员泡好茶，退了下去。

　　“你姓什么？”男人问。

　　“姓刘。”我说。有小小不悦。

　　“老刘，喝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从小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又说，“谁介绍你来的？昨天我忙，没记住。”

　　乖乖，这人就是老板李锦标呀。天雷滚滚。头晕眼花。

　　我说：“李总，你好！是骏泰黄司令介绍我来的。”趋前，恭恭敬敬递上名片。

　　李锦标接过名片，随便瞅了一眼，说：“名片，名片，就是明着骗。”随手丢在桌上。又说，“黄司令前几天是打过招呼，要我帮衬你一下。老黄既然开了口，我不能不给面子。可话说回来，我对你一点不了解，怎么帮衬？”

　　看来这人不好打交道。但是当老板，首先就得学会当孙子。我硬着头皮，满面笑容把厂里情况说给他听。

　　“原来你是阿黄手下的，干活应该错不了。”他说，把几张图纸丢给我，“老刘，我的原则是有钱大家赚，你先报价，能做就做，不要勉强。我呢，也要看有没赚头才往外发。你第一次和我打交道，我得和你说清楚，免得你老兄当面笑呵呵，背后乱骂人。”

　　我说：“那是，那是，丑话说在前头嘛。”

　　他说：“你报价吧。我出去抽会烟。”

　　大概半个小时，李锦标进来了，说：“老刘，你也不用装模作样左算右算了，都是行内人，你就说个一口价，多少钱能做？”

　　我嗫嚅说：“嗯，可能，大概，应该，30万左右能做吧。你要不满意，还可以谈。”

　　李锦标点点头：“还行，不算离谱。不过我还叫了两个人报价，晚点就到。”

　　我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价格再报低一点就好了。

　　开厂俩月，除了程旭东那一单，严格说，一单生意没接到。程旭东和陈宝珠没还价，我说多少是多少，就这，也不过起了遮羞布的作用，实质意义并不大。一套U盘模具万把块钱，两套按市价也就两万块钱，他们给了我三万。这俩月，除了修模，就靠这三万的产值撑门面。

　　越想，心情越不好。

　　按理说，我该先行告退，等候通知了。因为李锦标直言，还有两个竞争对手晚点过来报价。但我坐着没动，还想做最后一搏。

　　李锦标不明所以，见我脸色难看，说：“老刘，你怎么了？”

　　我说：“可能这几天没睡好。没关系，坐一会就好了。”

　　他说：“要不，出去抽两口水烟？那玩意提神。”

　　我摆摆手，说：“纸烟我都抽不动，哪有福消受这个。李总，你是粤西的吧，不是湛江就是茂名。对不对？”

　　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听你口音，再加上这水烟，我估计应该是粤西那儿。”

　　李锦标来了兴致，走到我跟前，指着他工衣胸口的图案，饶有兴趣地问：“老刘，你再看看这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