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栋实在偏僻的小宅子,邗利成拿着地址抵达那个地方的时候,举着手机的通话那头,是他的亲侄女——同样也是让他一赌之下,强迫收手yck系列的家伙。
“你确定是这?”邗利成抬眼看着眼前的宅子,脸色不太好看,声音也冷冰冰的。
“只要大伯不走错,按照地址,就是正确的哦~!”那端,邗苗苗笑眯眯的声音响起,她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补充:“大伯请务必按照约定,好~好~的道歉呢~!”
邗利成不痛不痒的回:“放心,是约定的话,我会遵守。”
“那就好。”
但邗利成眉间冷意蔓延:“不过你确定,‘她’……不需要?”
邗苗苗听着他的话,毫不介意的补刀:“不用哦,阿凉说她不稀罕你的道歉呢,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邗利成这边沉默了几秒。
啪——
电话挂断。
邗利成收起手机,抬起头。
老旧的小宅子,矮破的围墙甚至不比他的人高多少,上面的碎石杂草像是被清理过,但却还是依稀能看出痕迹,他顺着围墙走到了铁门前,那老旧的铁门上扣了一把老旧的锁,顺着铁门往里看去,却依稀能瞧见那简单的小楼和里面一片绿意的环境。
邗利成找了下旁边,没发现什么门铃,于是只能看回铁门和里面的屋子。
他犹豫的伸出手,在叫人和敲门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手直接碰上了铁门。
咣——
铁门轻微的发出了声响,然后邗利成就看见那搭在铁门上的锁一下子晃开,将整个锁暴露了出来。
没锁?
邗利成皱起眉,犹豫的伸出手,取下了那锁,将它放在了旁边,才彻底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嘎吱——
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邗利成却没停顿,想必门没锁,就是里面的人早知自己会来刻意留的,所以哪怕声音传到了里面,他也并不惊讶和慌张。
踩着地上满地生着的细碎青草,邗利成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一直走到了门口,也露出了那宅子打开的门。
邗利成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很快便整理了自己整齐的西装,西装革履的模样衬出了他此刻俊美的模样,眉角尽管带着细纹和岁月的痕迹,但他身上的气势却不见分毫减少,冰冷的眼神更是没什么温度。
唰——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步入,直到将半开的门推开,他抬眼看去。
一楼的窗户大开,日光照射进去,里面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微风,房子周围的青草气息也清晰可闻。
而视线的那端,那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弯腰站在窗前,那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是一套茶具,那人氤氲在阳光下,低头慢条斯理的泡着茶,动作优雅却缓慢,但那瞬间,风的气息,阳光的味道,还有那动作。
却一瞬间勾勒出了记忆里曾经的画面。
同样是那个优雅朴素的娇小身影,也是最喜欢这种安静而祥和的气息了。
所以邗利成模糊着视线,眯着眼,脱口而出的便是:“琪……琪……”
拿起茶壶的手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倒了一杯茶,端起品了一口,那人才在光线下转身,漂亮而阴柔的面容上,是相当完美的笑容,烟岚笑眯眯道:“来了?”
……
不是。
是男人。
尽管那张脸很漂亮,但邗利成却还是能认出来,这是个男人。
不止如此,他还认出了,这是当初琪琪的那个徒弟,也是让自己再次找到琪琪的原因。
那个……如同今年一样,那一年,毫不含糊的击溃了他放在yck好多棋子的男人!
邗利成动了动唇:“是你。”
烟岚将倒出来的茶,递了一杯放在桌面,然后笑着抬起头:“好久不见,坐,先喝茶吧。”
对于这个男人,邗利成了解的不多,但他们之间的恩怨,邗利成却还没有久远到完全不记得的地步。
这个当初为琪琪复仇而来,结果成功让自己感受到威胁,也损失了不少的时候,被自己发现了牌型,查清了来处之后,在那个地方,他果然找到了琪琪。
但之后,琪琪不从,可这人的危险,让自己选择不择手段的除去后。
他还清楚地记得,原本不愿见他的琪琪,才愿意接受他派去的人派去的车子,前来见他。
而琪琪的意外发生后,这人也跟着消失了。
……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很清楚,他们之间,可绝不会是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话的关系。
就连那个丫头,见到自己都冷着一张脸,这人……完全亲身经历的那场事件的家伙,又怎么会真的和自己好好谈?
于是邗利成毫不犹豫的垂眸,冷冷凝视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没放毒哦。”眼前,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像是看穿了他所想般,这样说道。
邗利成一怔,警惕的抬起头看他。
烟岚笑着望着他:“我又不是你,不择手段丧心病狂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邗利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将眼前的茶杯推走,才开口:“慕凉所说的人就是你?需要我来亲自道歉的,是你?”
烟岚笑容不变:“哎?所以你是真的来道歉的?”
“是。”邗利成轻轻整理了下领结,面色不改道:“承诺了的事情我会做到,愿赌服输。”
“唔……只是不保证真心,对吧?”烟岚抬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邗利成承认:“是。”
“是我。”烟岚也不恼,对他诚实的承认自己道歉也不会真心的话,他倒是不意外,只是缓缓直起身子,将茶杯放下,慢慢的放回了茶壶旁边,然后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嘴里轻声道:“不过不急,先稍等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一旁走去,漂亮的眉眼低垂着,看上去相当的赏心悦目。
他抬起手,将自己及肩的黑发扎起,手腕上绑着的橡皮筋被他在脑后随意系了个马尾,虽然动作随意,但意外的两边的碎发却没有残留的都被扎了起来,让他漂亮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阴柔。
他走到了一扇门前,才转身,将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睁开,露出了黑色的瞳眸,看着邗利成,指了指自己身后。
“可以来一下吗?”
邗利成犹豫的看向他,眼神复杂,但依然谨慎。
烟岚浅笑淡淡道:“只是想让你看样东西。”
邗利成这才迈动步子,朝着那边走去,烟岚也配合的拉开了那扇门,门被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不大的空间,里面是简单的布局,床、柜子、桌子。
只是里面的窗户没打开,窗帘也没拉,房间里面因为有些暗,看上去显得阴气森森,邗利成走到了门口,烟岚就走进了房间,他走到了柜子前,抬手拉开了柜子,然后侧头看向邗利成。
邗利成走了进来,往他身旁走去,也跟着侧头去看柜子里面,然而,就在他看见柜子里面的一瞬间。
身旁那个含笑的男人便骤然伸手,邗利成反射性抬起手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看似纤细的手却有力迅速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砰——
一声巨响响起,他整个脸被迫贴上柜子的瞬间,整个柜子都被他撞的晃了一晃。
而他,贴着冰冷的柜子,狠狠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和反抗,脖子上的力道便猝然加重。
“看到了吗?”耳边,还是那个声音,只是声音里的笑意与温和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寒气。
邗利成睁大眼,余光在扫见柜子里面的时候,挣扎的动作和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里面,摆着的……是一个灵牌。
……
吾师,何琪琪。
灵牌旁,放着一个小型的白色药瓶,药瓶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但是——
他脑海中,陡然就响起了慕凉曾经说过的,那震耳欲聋却清晰至极的话。
那一句句的话,曾经一幕幕的真相,那些……事实。
烟岚掐着他的脖子,弯起唇,眼里一片冰冷,望着手下亲手掐着的男人,狼狈的被压在柜子上的姿态,那冰冷的眉眼和骤然沉默的模样。
他慢慢启唇:“听小凉说,师父的尸体被你擅自火化投了大海……而当初的事情,小凉也已经告诉你了,是吗?”
邗利成加重呼吸,他开口:“这、这个药瓶……”
“是哦。”他弯着眼,笑道:“当初你让师父去见你,被你手下强迫带上车子,‘她’却完全没来得急带上的药。”
烟岚静静的攥着他的脖子,垂下眸,手上的力道却加重,重到邗利成都觉得脖颈开始发痛,可他没挣扎,因为透过他手上的力道,脖颈上的疼痛,那浓烈的绝望和悲戚,从他的手上到自己的脖子上,深深的传递到了自己的体内。
仿佛所有汹涌的情绪,在那一刻开始衍生。
“听小凉说,‘她’的尸体被你擅自火化,投入了大海,所以……我只能靠着这个来见证一下了呢。”
“让‘她’透过‘这个’,亲眼看看,看我们。”
“我们的‘罪’哦。”
邗利成的身体僵硬,他动着唇,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而身后的男人却依然在开口。
“琪琪,你看到了吗?我们都在了。”烟岚抬头,望着那灵牌,笑的悲凉:“我们这两个,亲手杀你的人。”
邗利成的身体陡然一颤。
“你起的因。”烟岚平静的对邗利成说:“我诱发的过程,是我害你找到了她,我连累了她,而你……终结了她,所以这是我们的罪。”
邗利成抬起头,望着灵牌。
“我曾选择过逃避,而你选择了不听,但做过的事实,却终将会浮现于水面。”烟岚眸光闪烁,冰冷而平静:“因为我的不甘,和你的野心,我们害死了他,我知道你爱过她,而我……也爱过,因为这份爱,没有给予尊敬理解和沟通的爱,杀死了她。”
烟岚,他的爱,因为不甘琪琪曾受过的那些苦,而选择报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引出了邗利成。
而邗利成,他的爱,因为野心和不理解,造成了毁灭,害死了她。
“这是我们不愿承认的事实。”
“……”
“所以我让小凉让你过来,不是要你的道歉,而琪琪……也不会要我们的道歉。”
“……”
“这是她的药瓶,因为你,因为我,当初被带走的她,就是被我们杀死的,这个事实,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知道。”
感受到掌心下愈发颤抖的身体,烟岚垂眸冷冷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开了他。
邗利成仍旧趴在柜子上,但冰冷的眸子抬起,却看向了那药瓶,他的身体在颤抖,那不受控制的情绪汹涌的从他体内漫出来。
他趴在柜子上,颤抖的伸出手,而身后的烟岚也没阻止,就眼睁睁看着他伸着颤抖的手拿过那药瓶,拿到了手中,颤抖而哆嗦的握住,而那药瓶,就像是炙热发烫一样,他感受着那凉度,却觉得烫的厉害。
“所、所以你这是打算……想和我同归于尽的死在他面前,给她陪葬?”邗利成抖着声音,慢慢的开口。
“……”
烟岚冷下眼,毫不犹豫的抬脚,踹向了他的膝盖。
砰——
烟岚的一脚,让邗利成的身体缓缓从柜子上滑落,一声响后,他狼狈的坐在地上。
烟岚伸出手,朝着灵牌后面伸出手,然后另一只手朝着邗利成伸过去,他揪着邗利成的头发,将另一只手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咬着牙低下头开口:“……你到最后,都还不明白吗?”
送到面前的,是一张照片。
柔和的画面,漂亮的景色,一片安静而祥和的天空下,照片里的人看向镜头,苍白而虚弱的面容上,眉眼弯弯,照片中的女子笑靥如花,那久远到让人几乎快忘记的容颜上,挂着再也让人熟悉不过的幸福笑容。
仿佛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她的笑。
从来都是那样的温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无论病痛,无论拥有……还是失去,她都会笑着面对和接受。
“她从来都不需要我们的道歉,也不会需要我们的陪葬。”
“因为被温暖和救赎的,从来是我们。”
烟岚抬起头,发红的眼眶和坚定的眼神,将他凉薄的背影和萧索的脸庞,衬的那样悲凉。
所以别再可笑的说什么替她报仇,给她道歉之类的话语了,自我满足的是我们自己,擅自决定的也是我们自己,她不会需要道歉,也不会需要他们终结自己的生命而做出的陪葬了。
“忏悔吧。”
“赎罪吧。”
“就像我这么些年一样。”
“所剩下的时间,都在忏悔和赎罪中度过吧。”
唔——
邗利成弯下腰,低着头,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戚的吼声,滚落到手背上的热泪,和他睁大到难以置信的眼睛,呈现一种悲凉而醒悟的姿态。
有些事,有些真相,哪怕**裸血淋淋的拨开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承认。
但有些事实,实际上只需要一个点。
就能让人伪装完美的姿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