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停在乡间小路边,曹清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离开油门,一如他没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十四岁的女孩有多重要。
这首《我曾想过一了百了》虽然明显不是中文歌,但翻译后的歌词却深深支撑着那个女孩的心。
所以她才像宝贝一样藏在身边。
曹清波想起女孩曾淡淡的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布满雾气的车窗上写下名字,然后被女孩狠狠擦掉。之后女孩又自己在窗上写了一遍,又狠狠的擦掉。
原来她是记起了这些歌词。
跟着曹清波又想起,在小札村离开后的那个回头,虽然野子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可那一刻,那曹清波回头的一刻,野子的眼中是流出过期待的。
曹清波,慢慢的又读一遍手上的歌词还有女孩留在上面的涂鸦。
我曾想过一了百了。
读出这八个字,眼前一片模糊,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他至少有二十年没哭过了,泪滴下来时自己都吓一跳。
但紧接着是情绪上的崩溃。
像你这样的人存在这世界上
让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世界。
像你这样的人存在这世界上
让我开始对这世界有了期待。
“滚,快滚,春节就是要饭的时候,回来干什么?”
“你回来了家里盖到一半的房子怎么办?债谁来还?”
曹清波窝在车内崩溃的大哭,不住的抽泣让他觉得自己比那个孩子的父母还残忍。
她的父母从没给她带来过希望,而自己……
他痛苦的没办法往下想了,心如刀割的感觉让曹清波不停捶打方向盘。
………
隐隐的暮色中曹清波呆坐车内,他很想此刻能上网,去寻找那首《我曾想过一了百了》来听听,不过她觉得野子应该也没听过这歌,她只不过是在要饭的过程中翻动了某只垃圾桶,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这张歌词,于是如获至宝的保存至今。
可以说这就是她的一切了,是她精神世界的一切。
而今她将这“一切”遗落在曹清波的车里了。
不,部队,或许并不是“遗落”,而是有意放在这的。
一这么想,才好些的揪心又重新涌来。
闯荡社会多年,曹清波从没有想过要去“拯救”谁,他的价值观告诉他,与其拯救某个人或某几个人,不如深挖问题的根源,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冷血的,他相信人各有命,出生在战乱过度或留守儿童家庭,那都是一个人的宿命。
正如他自己的宿命“上无老下无小”一样,总想着去改变别人的宿命,并不是一个人的正常观念。
所以他从未想过要去真正帮助野子,他想的是通过这两个孩子来完成他关于“留守儿童”外出乞讨的报道,用这来告诉社会“留守儿童”的问题里,存在着一种“恶的加倍传承”,从而推进“禁止未成年人乞讨”以及“剥夺不称职父母监护权”的法律立法。
推动立法才是他身为一名社会记者真正想做的。
然而野子“遗留”在车内的一张皱巴巴的歌词彻底击溃了他。
他受到强大的良心与道德的审判,他没有办法再冷血的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曹清波点上烟,小心收好那歌词。他调转车头,浓烈的除夕气氛萦绕这小札村。
若不是村内涂着扎眼的六字标语——别跪了,站起来——你还真会以为这是座正大步流星迈向小康的新农村。
牧马人再次朝小札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