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每次醒来都跟做梦一样,只有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天亮了。
我饿了,渴了,有时冷,有时疲惫不堪,有时狂躁,我躺在病床上像个疯子,自言自语,害得医院的人都不敢和我亲近。
我的脑子根本转不动了,所以才会对死亡坦然接受,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痛苦的狂叫。
每每想到自己未来,自己必须去终结一个个莫不相识人的性命,我就会崩溃,彻底的崩溃,理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恐惧感一直纠缠着我,让我变得软弱而无助。
在绝望的灰色世界里,我找不到任何安全感,恨不得身体撕碎揉烂。
在黑暗中,我倦缩着身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具尸体,安静地将自己融入在黑暗中。
我无数次想到死亡,只是现在它也变得毫无威慑力可言了。
这一天醒来,窗外天气阴郁,看样子快要下雪了,我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不知时日的变化,沉阖着双眼,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这样的姿势不知道保持多久了,我以为一天的时光又将这样消耗掉。
有时候我会想到那个叫迈克的警官,现在突然挺想念他们的,虽然他们总是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有时候能跟他们说说话还是挺有趣的。
那个威尔律师来过两三次,都是一副行色匆匆样子,从没有认真地对待过我这个雇主,听说他的律师费价格十分昂贵,也不知道这次家里为了我的事情花费多少钱。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被告知案件已经结案了,酒吧那天刚好进行过整修,装修工没有对酒吧门口招牌进行加固,留下了手尾,就下班了,造成了那次坍塌事件。
酒吧门口的监控证实了这一点,同时询问当时在场的目击证人证实了事件的全部过程。
我已经彻底摆脱了嫌疑,唯一可虑的是那条非法持枪罪,不过我并不在意了,我已经产生了等身体复原后,就离开这个国家的念头。
威尔唯一感兴趣的是关于酒吧对我的赔偿问题,用他的话来说这笔钱足够我下辈子吃喝不愁,然而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全权委托给他了。
正当我在床头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我以为是来查房的护士,没有理会。
耳畔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麒!”
我不敢置信的艰难转头,就看到我父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出现在病房门口,眼泪登时流了出来,眼泪是距离崩溃最近的东西,一旦流下,便再也无法止住,我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大哭着,就感觉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
此刻我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有拆除,他们看到我的模样,母亲当时就控制不住心疼哭出声来,父亲虽然故作坚强,但眼睛也布满雾气,低咳着来掩饰心中的难过。
我是家中独子,虽然管教的严,但是从不缺关爱,可以算得上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哪里吃过什么苦,现在这副模样,他们的心痛可想而知。
两年不见,他们头上长出灰白头发,样子苍老了许多,我只觉得心酸懊悔,更加不敢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期间护士来呵止二三次,让我们在保持安静。
过了很久,我们的情绪才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他们对我这一年来的经历也不问,想来在国内的时候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只是不断的安慰我让我振作起来,从他们的眼睛和言语中无不透露着浓浓的亲情关爱。
我注意到他们放在门口的包裹,显然有点多了,感觉更像是在搬家,忍不住问道:“爸,妈,你们怎么带来这么多东西?”
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强作欢笑道:“我和你爸商量了,决定搬到美国来定居,这样也方便照顾你,过段时间我们的绿卡大概就会下来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对于这个国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怎么不跟我商量下,就决定了呢?”
父亲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了,表情还是跟以前一样严肃,道:“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我们将店面都盘了出去,打算到这里看看有没有发展的机会,你不要为家里的事情担心,听说你已经退学了,今后有什么打算?跟我一起做生意吧,以后迟早都是要交给你的。”
“不,我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在我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反对父亲的话,但我没有感到任何的沾沾自喜,而是疲惫,这句话我早就该说了。
“你……”
母亲连忙阻拦道:“今天不说这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放,还如当年小时候那样温暖。
经过这次短暂冲突后,我们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模式,我和父亲很少交流,母亲起着传话筒的作用,缓和着气氛。
他们暂时住在酒店,打算等绿卡下来后,再买套房子,至于生意上的事情他们没再提过。
等父亲离开后,母亲告诉我事情的隐情。
当时他们接到大使馆的电话,说我被下了病危通知单,还涉嫌一起特大谋杀案,他们都吓傻了,恨不得立刻赶来,只是签证一直迟迟办不下来。
又怕我这边受到什么不公正待遇,第二天父亲就把店面房子都卖了出去,联系了他美国的同学,帮忙周转这边的事项。
就几天时间住院费、律师费就花出去了不少,害怕不够又四处找熟人亲戚借了许多,现在我们原本生活殷实的家庭一下子变得负债累累了。
我心中既愧疚又懊悔,母亲却不以为意,说都是托了我的福,才有机会出国看看,以前总说没时间,现在终于可以四处走走了。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安慰,她是一个很念旧的人,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并不比自己当初刚到美国的时候好多少。
这几天,她一直和我说着我小时候的趣事,很多东西我都记不清了,但是她却说的绘声绘色,甚至一些小细节的地方都不放过。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我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这段时间来,一直是母亲在医院照顾我,她几乎把医院当作了家,医院社工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抱怨她抢了自己的工作。
为了缓解和他们的关系,母亲经常会买些小食品去巴结他们,表达自己的歉意。
因为语言不通,常常需要我帮忙翻译,看着她那孩子般的举动,引得我心中暗笑,又觉得有些发慌,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拖累下去了。
住院第十五天后,我的身体终于开始恢复知觉,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运动。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父亲已经能够将我当作一个成年人对待了,家中的一些事情也会开始试着和我进行商量,在我的建议下,打算先不买房子,而是先租一套房子,这样可以缓解我们手头的压力。
我为他们挑选了一个治安良好的社区,在那一带居住的多数是中国人,不怕他们因为交流而引起生活的诸多不便。
在他们去看房的那天,我向他们要了一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