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还半张着嘴，保持着那个僵硬而坚定的姿势，却在少年这难得的清叱下顿住了。·
“小鱼，”江陵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换了一个更为亲密的称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为什么……”傅明烟喃喃自语，一时悲喜难辨，不知道是该为原来江陵知道她喜欢他而欢喜，还是为他那么毫无转圜之地的拒绝了她而悲伤，“为什么不可能？”
“你还不明白吗？你喜欢得只是站在舞台上的‘江陵’，不是我，那是个假象，是经过了太多人为的伪装与修饰的画皮。我也有过对站在星光下的人物的幻想，可那不是爱，只是一时的幻觉，迟早都会褪去的。”江陵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向冷淡无谓的少年偶像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无奈，“何况，以我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可能去谈恋爱呢？你受得伤，也许这一次与我无关，可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呢？即使是我的经纪人，也受过我的拖累，我不想再把其它的人拉下水，把一切弄得更加的混乱。”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眼中的泪水如奔涌般流出，傅明烟却安不得医生的告诫，原来他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他也有过犹豫与徘徊，也有思考着要不要对她敞开心扉，“江陵，不要推开我，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坚持着走到你的眼前，请你不要再推开我。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请求你，请求你……”
“小鱼，你冷静。”
“我不冷静！我冷静不了！”少女泪如雨下，清丽的面庞上划过一道道的水痕，“江陵，你不知道我曾多么的爱你。”她瘦弱的十指在病床上急速地摩挲，终于，她一把拉起了白色蓬松的枕头，双手捧着好几个小小的长方形便签本放到他的眼前，“你看、你看，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是你看不见我啊。”
少女十指瘦若翠竹，小小的便签本在她颤抖的手中不断抖动，有好几本都掉到地下去了，最后她手掌中只剩了最后一本，被抖动着翻开了纯白的纸张上是淡淡的铅笔痕，中心有个大一点的人像，右下角的小一点儿，寥寥几笔看不大清面目，却颇具神韵。
窗外忽然有清风拂过，那便签被风吹得“哗啦啦”得翻过，那些淡淡的画像竟也就在空中形成了连续的动画，微笑的、垂头的、神采飞扬的、沉默的……中心的男子画像神态衣着各有变化，右下角的小小的女生的画像却是一如既往地仰头倾慕地看着他。
小小的便签本很快被翻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页还打开着。
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褚红色印章，如同中世纪封住信口的火漆印，印章微微凸起，有些像个长方形，但边角和线条都经过处理，弯曲的弧度颇为古拙稚趣，中间有一尾沾水的芦苇。
“是你？那居然也是你？”江陵看着她手心的那尾沾水的芦苇，又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一本本小小的便签本，不敢置信地低语。
居然是她，那些从他开始参加第一届“sing！”选秀时就被夹在鲜花果篮中源源不断地送到后台的便签本，那些曾被他的经纪人细心地用礼盒装好、打上蝴蝶结稳妥地放在他的化妆桌上的礼物，居然是眼前这个少女一本本亲手所绘！
虽然他一直自负性情凉薄，却也曾被这灼热的心所打动，也曾在无人的午夜翻看着这小小的手绘动画，为自己的前行寻找动力与支撑。
茶开始全国巡演后他便再也没有收到这份暖心的小礼物了，他还以为不过是歌迷对偶像的热情消退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不是不爱了，只是选择了一个更为直接、更为艰难的方式努力地要站到他的面前。
“明烟，你……”江陵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配得上少女那一腔真心。
这一声轻唤，犹如重锤般狠狠撞上了少女的胸膛。
“那是世界尽头，那是永无之乡，那是零下八度的寂静冰雪，那是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的青空极光。”
傅明烟的脑海中划过那句她曾在江陵官网上兴致勃勃写下的引导词，终于彻底崩溃。
她开始对江陵坦诚一切前尘旧事，说自己是如何的一眼万年，对那个不过在荧幕中一闪而过的清冷少年怦然心动；说自己是怎样的眉目含笑，在画室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下傻傻地画下一笔又一笔的铅笔画；说自己又是如何满腔热情地在技术论坛上发帖、午夜躲在被子里，只不过为了搭起那个如今看来已经十分简陋的官网雏形；说自己如何兴高采烈地与志趣相投的好友，建立起彼时还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江陵全国后援会；说自己担当全国后援会会长后，是如何满怀期望地为他一张张拉票、一幅幅制作起画报和条幅。
她说自己对他的仰望，说一个无意的眼神后的雀跃，说自己的心灰，说自己的无措，说在雨夜里双手掩面泪如雨下的绝望，说那些辗转反侧后的无人可以言说，说少女在自己的幻想中的甜蜜与酸楚。
她的泪渐渐落下，却一直没有停止诉说，直到那声音里的沙哑都盖不住那撕心裂肺般的绝望。
她的眼神并没有看他。
江陵脸上淡漠的面具却终于开始慢慢碎裂当一个女孩，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在他面前不留任何退路地把自己剖开，他又怎么能一直无动于衷？
他只是人，而不是神。
夏夜的风凉而清润，把病房里白色的窗帘高高得吹起又落下。
夜色里，有人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那里。原来就住在我的心底，陪伴着我的唿吸。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的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