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吸气、俯身了，到后来，她的思维被彻底冻结，只剩下流水线化的标准动作吸气，捏住他的鼻子，吹气，听气流，观察胸膛起伏，再吸气……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无视自己越缩越像颗苹果核的心脏，遏制住酸涩的眼窝中想要倾泻而出的泪水，坚持着完成整套动作。·
终于，在她又一次把耳朵贴上他的唇边时，她察觉到了微弱的气流。
“叶然！”她惊喜地让开，在他开始起伏的胸膛上加压按了两下，帮助他吐出肺部的清水。
搭在下眼皮上的浓密长睫毛微微翕动，犹如一只经过暴雨的柔弱蝴蝶，轻轻抖落了满身的水珠，然后，对着彩虹慢慢张开了它那美到惊艳的羽翼叶然的鸽灰色瞳仁温润而清泽，宛如海底最深处的东珠。
她慌忙把他扶了起来，轻拍着他的背：“叶然，你还好吗？能说话吗？还认得我是谁吗？”她害怕短暂的溺水昏迷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叶然却仿佛真的有些失忆，他睁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带着一种茫然的困惑望了她好一会儿，褪去血色的薄唇才缓缓张开：“你胖了。”
乌清清那七上八下担忧不已的小心脏跳到一半骤然停止了运动他、他说什么？
看她像是没听懂，叶然还好意地重复了一遍：“你胖了。”
他的语气平淡又平静，以示自己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同时目光还从上至下淡淡扫了一遍她衣衫尽湿曲线毕露的身材，用客观现象给她加了一记重击。
乌清清被他的目光一刺激，立刻就松开了扶住他背部的手，双手把薄款针织衫两侧拢紧，遮在了身前，并敏感地反驳：“我没胖！”
叶然失去了后背的支持，略有些踉跄，他单手撑住沙滩，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对着她满不在乎地一耸肩，表示她开心就好。要·
清清又羞又恼，直到他走出了近十米才反应过来，高声喊他：“喂！”
叶然恍若不闻，金色的阳光照着他瘦削挺拔的嵴背，把沙滩上的灰色影子拉得长长的、薄薄的。
“喂！”她急了，“叶然，你站住！”
叶然转身，逆着阳光站住，双手自然地插入长裤裤兜。
她仰头望着他，却因为光线的作用，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他，就那样静然地站在金乌中央，身姿英挺，漂亮的眉目微微向下压，仿若俯身望着俗世万物的太阳神阿波罗，看上去骄傲又神气。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下去：“你根本就没有事对不对？你是故意假装溺水，骗我去救你的，对不对？”
叶然仿佛是微微笑了笑，语声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着镇静：“冲浪，零分。”
“？”
“急救训练，”他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零分。”
一切都真相大明，她确实又双被耍了！
气愤之下，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材了，松开衣服，紧跑几步，用力推了他一把：“混蛋！”
叶然站的极稳，对她这蚍蜉撼树的一推毫不以为意。
她不解气，又举着小拳头捶了他两拳：“你、你赔我的初吻！”
叶然漫不经心地抓住她纤弱无力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初吻？”
“干、干嘛？”她的脸有些红，“不可以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风**吗？”
“当然可以。”他笑了笑，素来清冷的笑容在暖橘色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落拓不羁，“但是，我必须指出，这并不是你的初吻。”
乌清清怔了一怔，满心的恼羞都化作了脱口而出的九流言情片的羞耻台词：“你、你凭什么污蔑我的清白？！”
“因为……”他鸽灰色的双眸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捆束住她的视线，“你的初吻早就给过我了。”
“你胡说，人家明明还是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嗯？你说什么？”她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停止了挣扎，“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哦，我知道了，是趁着我在你家睡着的时候对不对？你这个色”
好吵。
叶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可爱的小嘴，为什么总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有生之涯，应遣无涯之爱他单手举着她拼命晃动的纤细手臂，略一低头，贴近，轻轻吻住了她不断张合的唇。
以吻封缄。
那是一个极为清淡的吻，一触即退，时间极短，仅仅是四片唇瓣的温柔相触，几乎无法称之为一个真正的“吻”。
可乌清清脑中仍爆发了最严重的罢工，所有齿轮都在瞬间停止运转，她红唇半张，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罪魁祸首，整个人都陷入了失语。
叶然的神色慢慢温柔起来，他低头望着她：“想起来了吗？你的初吻是这样的。”
“你……你……我……我……怎……”，乌清清狼狈地吐出了一个又一个破碎不堪的字，完全没办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与疑惑。
和她相对而立的英俊男人微微眨了眨长长的睫羽，没有催促，只浅笑着等她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的目光温柔得仿若天边皎洁的月色，她越急越说不出话，狠心咬了咬舌尖，才依靠尖锐的刺痛夺回大脑的控制权：“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的……我的初吻是这样的？”
叶然今天出乎意料的耐心，不仅没有嘲笑她薄弱的理解力，还替她把额角的湿发挽到了脑后，柔和地解说，“就是说，我们第一次接吻并不是人工唿吸似的单纯唇齿相碰，而是……”，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耳廓，“这样的轻柔、意外与……甜蜜。”
见她脸色绯红，却依旧傻傻地张着嘴，他终于失声轻笑了出来：“小傻瓜，在楼梯上，你真得都忘了吗？”
楼梯上……
所有混乱的记忆都在此刻轰然复苏。
做贼心虚般的遽然缩手。
急速转身。
裙角划过的完美弧线。
带着草木香的男性气息。
润泽、粉嫩的唇。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碰。
脚踝的钝痛。
失去重心的倾倒。
搂住自己腰肢的有力手臂。
烫到灼热的身体温度。
……
各种分不清发生时间的不连贯画面，也一张张飞快掠过眼前。
洗手间大镜子里两张愕然的脸。
龙舌兰杯落入另一个杯子中的清脆声响。
桃花心木桌上写着潇洒的字迹的白纸。
骷髅深深眼窝中的沉重阴影。
深夜幽暗的烛火，照亮了旁边披着毯子的两人。
反蹬岩壁，借力一跃，从高崖坠落的挺秀身影。
苍白而劲瘦的身躯，从左下端斜挑而起的暗色伤痕，划过整个胸膛。
扼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
手术室前贴着冰凉的墙壁略微闭目的侧脸。
被撕碎的病砸到，而霍然抬起的那双犹如寒星般的眼睛。
熊熊火舌中单手横抱小鹿、一手护住她的伟岸身躯。
滂沱大雨下天台旁凛冽决然的俯视。
月老像前冷然把竹签丢回情缘桶的修长手指。
披着床单迎着阳光认真唱歌的天真模样。
蓝至透明的海水中落在额前的湿发与微微咬紧的牙关。
……
然而，那些或清晰，或模煳的记忆最终都归为一点，指向阴影的最深处
她曾吻过他，而他，为什么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如今，又为什么要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