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赵宇张大了嘴巴，努力笑出声。·
如帘的雨水倒灌入他的咽喉，他被呛得咳嗽起来，但依旧不敢停下僵硬的笑声，“哈哈、咳……哈……”半咳嗽半笑了好半天，他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带着体温的泪水混杂着冰凉的雨水，从眼角流向发根。
在叶然蓦然松开她的手腕，冲过去揪住赵宇的领口把他推出天台之后，乌清清才明白他刚才是在故意制造争端，分散赵宇的注意力。
她绷紧的心弦一松，跑过去扶起了在惊慌之下被推倒的小鹿。
小鹿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蓝白色的竖条纹病服黏在他的皮肤上，露出了瘦若刀锋的两个肩胛骨。
他的手很凉，唇退却了血色，小小的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她心疼地替他拂去了额角的湿发，里面露出的双眸却还是温柔如天上星辰。小鹿眉眼弯弯，微笑着：“清清姐姐，我没事。”
她握了握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一酸，柔声回答：“嗯，先进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小鹿乖巧地点点头，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
雷雨声声，却盖不住赵宇崩溃的哭声。
其实他哭到后来已经流不出泪了，完全是在凄厉的干嚎。
乌清清也随着小鹿的视线看过去那个男人，傲慢又冷酷，站在一群佩戴武器的警察中，却依旧凛冽如天神，也邪恶如撒旦。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叶然”，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风雨声那么大，她的声音又那么小。
可叶然，还是听见了。
他身体微微一震，脸上冷厉的面具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片刻的犹疑过后，修长的手指最终还是缓缓合拢，向内收。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也不喜欢有人死在和仁，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叶然的声音冷硬而嫌恶，带着某种锻造过的钢铁的寒光。
当赵宇的上半身被完全拉回了栏杆内，他微微俯身，附在他的耳际，低语：“还有，下次别再乱说话了。”说完他右手一松，把四肢瘫软的男人如同垃圾一样丢在了天台上。
束手无策的警察们长舒了口气，万幸万幸，没有发展成恶**件，不然他们这些在场的人，全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宇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瘫倒在地，站也站不起来。
两位警察捏着鼻子想把他扶起来，其中一名还抬头叫着叶然：“喂，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我们还要联系你做笔录，还有你刚才的做法，是很不恰当的，需要”
叶然头也不回，冷声道：“有事找我的律师谈。”
***
几名护士和医生早已等在了楼梯口，见他们一出来，立刻围上来做了初步检查，还有两名医生不顾风雨，径直走入了天台，准备帮助赵宇。
“清清姐姐……”小鹿周身还在不停的颤抖，他抬头想对她说些什么，一床灰色的厚毯子却忽然披上了他的肩膀。
是崔护士长，她亲切地替他理了理毯子：“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你先跟着这几个护士姐姐下去做检查。”
“我陪你下去吧。”清清自告奋勇。
然而叶然一伸手拦住了她：“你先别走。”
她只好站住。
小鹿却似乎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即使被护士们簇拥着下楼，依然频频回首。
好不容易医护人员都忙完了，苦等的宋木柯抓紧时机钻了过来，殷勤示好：“院长，我就知道，除非英明神武的你驾临现场，否则这件事绝对解决不”
奈何叶然没心情听他歌功颂德，一蹙眉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还在这？楼下问询台的工作由谁负责？擅离职守，扣半个月工资。”
“……”宋木柯满心欢喜被浇了个透心凉，黯然退场。
旁边的崔护士长小心地递过了雪白的大毛巾：“院长，是我的错，我不该让鹿年和赵宇单独呆在病”
叶然胡乱擦了擦头发，不等她说完就不耐地开口：“行了我知道了，没事你也先去工作吧。”
眼看着宋木柯和崔护士长两人接连碰了两个钉子，清清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她悄悄缩起身子，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想要逃离犯罪现场。
崔护士长很少被斥责，颊边的两个大酒窝不由抿紧了。但职责在身，她不得不多说一句：“那捐献者的肾该怎么办呢？现在它还在我们的冷库里。”
乌清清因为小鹿的病，做过一些功课，明白新鲜的肾脏保质期很短，如果不尽快移植入被捐献者的体内，很快就会失去活性。而赵宇作为犯人，很快会被公安机关收押，所以这颗肾脏的的下落，需要尽早落实。
好奇心起，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叶然。
叶然没注意到她，他沉吟了一小会儿：“肾脏是从溺水者体内取出的，活性已经受到了一定损伤，不能再拖了。临时也来不及把赵宇转到其它医院去做手术，既然他目前还是和仁的病人，和仁就要对他的病症负责，按原定计划，让张医生给他安排马上手术吧，你去跟公安的人协商。”
“是！”崔护士长精神一震，也等不及警察过来，就要出去。
手指已经握住了门的把手，她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院长，那赵宇的手术费？”
叶然已经往楼下走去了，听见她的问话，也没有回头，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压在乌清清心头的石头却莫名地松开了，她跟在叶然身后，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偷偷弯起了嘴角。
叶然骤然扭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清清立刻摇头，低头继续偷笑。
叶然手撑着楼梯扶手停在了台阶上，望着她侧脸温柔的弧度，蹙起的浓眉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乌清清走出几步才发现叶然没有跟上来，她顿住脚步，仰头望着他，笑如芳草：“叶然，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把赵宇丢下去吧？”
叶然给了她一个惊讶的眼神：“当然没有，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罪是重罪。”说着他大步越过她，“乌小姐，没事的时候，我奉劝你还是少看一些电视剧，多看一些法律条文，避免成为本世纪的最后一个法盲。”
乌清清一腔好心，却落得被嘲讽的下场，十分心碎。
她对着他的背影愤怒地挥了挥小拳头，消极反抗。
“对了，”走到一半叶然却又忽然转过身来，“你今天加班。”
她飞快地把捏成了拳头的手背在身后：“为什么？”
“因为哈切！”叶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一贯完美优雅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无奈之色，“我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