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叶然的两根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你是来认罪自首的了？”
“是的。·”宋秘书脸色很差，态度却很坚决，“叶院长，都是我的错，你罚我也好，把我交给警察也好，我都罪有应得。”
叶然没有理会他，只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理由。”
“……没有理由，”宋秘书强迫自己和叶然的眼神保持接触，“是意外，我偶然去2809巡视，不小心把易燃物倒入了竹篮，然后又把篮子烧了起来。”
“嗯，巧合总是一个接一个。”
宋秘书紧抿着唇，无可辩解。
“然后你看着一个着火的篮子就害怕了，转身就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接待访问团，还当着我面，故意操心欢颜晚饭吃什么？”叶然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讥诮。
明知道自己的谎话充满漏洞，一戳就破，宋秘书依旧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纵火毁坏公私财产，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叶然静静望着他，“我想你也查阅过相关法规了，划定财产是否遭受重大损失的金额线是多少？”
“是、是五万。”宋秘书的牙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你猜2809室的造价是多少？”
宋秘书痛苦地咽了口口水，和仁是由国际知名建筑事务所设计与建造的，造价极为高昂，再加上高级病房内的家具都是独家定制，一室的造价十倍于五万都不止。ＷＷ·
叶然看着他，微微交错十指：“你知道，我怀疑的人并不是你。”
宋秘书的嵴背绷了起来：“无论院长你曾怀疑过谁，都不可能找到证据，因为放火的就是我。”
“这么说，这纵火罪，你是一定要认了？”
宋秘书强撑着笑了笑：“是我做的，总不能推给别人。”
他模样虽然孱弱，字字句句却都咬死了“我做的”几个字。
沉默了片刻，叶然突然抬眉扫了他一眼：“没想到，我一直看错了你。”
他的话仿佛意有所指，宋秘书不敢答话。
知道他心意已决，决意要死扛罪责，叶然也不再追问，冷淡地交代：“和仁的事用不着别人来插手，我不会把你交给警察的。出门后，你就不要在外面办公了，直接到一楼大厅去，从问询台做起吧。”
从院长秘书直接掉到最底层的问询员，这对于他的职业生涯，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但宋秘书还是长舒了口气，叶然的冷厉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过，再加上纵火这样的大错，叶然如果不是对他护短，网开一面，绝不是轻轻易易一句“降职”就可以盖过去的。
“叶院长，”他的喉头有些哽噎，“是我对不”
“不必再说了。”叶然却好像并不想看到他外露的情感，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宋秘书跟着叶然时间不短，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是绝不会承认对自己多加照拂的，所以也就自动地闭了嘴，深深地鞠了一躬，向门外退去。
叶然任由他深情告别，优雅的鸽灰色的双眸中始终弥漫着淡漠的沉静。
然而宋秘书刚走到门口，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却霍然发声：“到底是谁在拨119的半小时之前，就用2809的电话给乌清清连接拨了好几个电话？之后又特意把话筒拿起，让她打不进电话，担心地直接跑到医院来？”
那个声音平缓而宁定，并未提高音量，似乎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宋秘书却全身一震。
那双眼睛……火场中那双温柔美丽的眼睛……隔着烟雾与火焰，定定地望着他身后，暗含期待的眼睛……在看见乌清清的那刻，霍然一亮的眼睛……
电话……是仪拨出去的？
她掐着时间把乌清清引到2809是为了什么？
如果叶然没有破门而入，那冲进去的，是不是就是乌清清了？她进去后，还能出来吗？
如果一切都像仪所说的那样，她无心伤人，不过是想放火烧掉药物，那就算把乌清清引来了，一个无人的火场，又有什么用？
真相似乎昭然若揭，背后的衣衫被涔涔冷汗浸透。
不！
不能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宋秘书闭紧眼睛，勐烈地摇了摇头。
他终究是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就这么走出了办公室。
叶然兀自垂目看着文件。
空旷的室内，一室宁静，一室清幽。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下午三点的和仁私立医院。
布告栏前人潮拥挤，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想要看看昨天轰动全院的2809室失火案是如何处理的。
打着慰问的招牌逃课到和仁的徐庭筠路过此地，看见这样“挤挤一堂”的景象，怎能不凑个热闹？
他仗着身高腿长，倒是很快挤到了最前排，但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布告纸上写着什么，后面的人勐地一涌，把他压在了墙上。
徐公子侧着脸，贴在墙上，眼看就要被挤成薄薄一张烧饼了。他急中生智，一把扯下了布告纸，跳了出去：“都别激动了，听我念！”
众位前赴后继的医护人员望着面前空白的墙面，一呆，讶异扭头：这个混小子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徐庭筠却把众人的惊讶当作了捧场，他喜滋滋地张开布告纸，像小太监宣告圣旨一样宣告起通知来了。
“2809室火灾，由院办秘书宋木柯失手引起，现降职为问询台接待员。”
没想到布告纸上的文字十分简洁，对火灾内情一笔略过，连如何失手的都没有解释，令本来就为错过了勇闯火场展现英雄英姿的徐庭筠大失所望。
“没劲！”他把布告纸往身后一抛，“谁来给小爷详细还原一下的救火过程是如何好玩……啊，不是好玩，是如何众志成城，我赏他一千块钱。”
众人一听，纷纷张大了嘴表演起了单口相声，争先恐后地要夺得这一千元钱。
一片喧扰中，谁也没注意到新贴在布告栏左下角的“2015和仁实习生转正通知”。
那上面并没有“田仪”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