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的商业街始终人流不息,但也要分季节和气候,就像是在这么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原本热闹的街头已无力挽留往日的繁华,密集的雨水肆意地扭曲着这个空间,一切看上去都蒙上了一层毫无生气的淡灰色,耳中反复传来单调的淅沥声,令人焦躁不安。雨已经下了近一个小时,此时的街上几近人踪难觅了,只是偶尔路过某个建筑物时,能看到遮雨处有一两个被大雨所困的行人或小贩在秋凉的风中瑟瑟发抖。
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打破了街头的平静,一把黑色的老式雨伞从雨中飘来。伞下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叽喳声便是她们来自她们的谈话。
“吴晓月,你说昨天林凡买的那条手链怎么样?”身形较矮略显丰满的女孩问道。
那被叫作吴晓月的文静女孩轻蔑地一笑:“什么呀,两千多就买了一条白金线,戴在她的胖手上都勒进肉里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周庄扎肉呢。”
“哼哼,上星期她还在人前诋毁我,什么‘龚兰兰的手胖得连手表都不能戴’,我看她这回是自毁形象,花钱找不自在。”龚兰兰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呀,少馋嘴吃零食就不用被人笑话了。”吴晓月恶作剧地在龚兰兰的肉手上掐了一把,“其实你瘦掉十斤肉的话就是个美女。”
“好啊,你也取笑我。”龚兰兰双手掐住吴晓月的腰肢,“看我不拧断你的小蛮腰!”
“啊哈哈,别闹,好痒……”吴晓月蜷起修长的身躯,拿着伞奔逃开来。
“哎……伞……,我说你想把我撂雨里不管啊?!”龚兰兰紧追不放。
“嘻嘻,今天咱俩留校过周末,运动减肥就当做是周末最终节目吧。”吴晓月促狭地笑道。
两人嬉笑着穿过雨帘,龚兰兰左突右冲地终于把吴晓月逼进了临街的一个遮雨棚下。
“呼……呼……你讨厌,害人家都淋湿了。”龚兰兰喘息着说道。
“哈哈……你……”吴晓月刚想损龚兰兰两句,突然,从身边不知哪里伸出一只枯黄的手来,跟着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姑娘~”
“呀……”两个女孩的声音分贝瞬间接近了超声波的频段。
一个矮小的枯瘦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个女孩的身旁,嬉笑间吴晓月和龚兰兰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是以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姑娘,对不起,吓着你们了~”枯瘦女子说道,声音颤巍得像似几天没有进食一般。她身上的服饰虽已旧得失去了原本的色泽,但依旧能够看出是少数民族的装扮。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吴晓月拧眉道,“吓死人不用偿命啊?!”
“对不起~对不起~”枯瘦女子颤巍地连连致歉,不是很标准的汉语带着一种古怪的音调。
“你要干嘛?!”吴晓月继续不依不饶,“我们身边没零钱给你,去别处要去。”
“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要饭的~”枯瘦女*着古怪的音调平静地说道。
“那你想干嘛?!”龚兰兰有点好奇地从吴晓月身后探出脑袋来。
枯瘦女人慢声说道:“我是卖银饰的,你们身边的这家店是我开的。”
两人转眼向身边的店铺望去,原来她们站在一家少数民族风格的首饰店门口,店铺的招牌是用一种曲线文字铭刻的,黑色木板红色文字,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枯瘦女人从手上褪下一个手镯递到吴晓月面前:“姑娘你的气质很配这个镯子的,不妨买去吧。”
两个女孩的眼球一下子被这个手镯吸引了,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錾花银质手镯,开口处装饰有两个如意云头纹,并錾刻着福寿图案,镯身主纹卷草,满铺珍珠地,围界处的凸线外刻有联珠,镯边回纹,两头万字纹。虽然镯身遍布着斑驳的银锈,錾花纹理中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污迹,但却丝毫无法掩盖银镯本身的那精湛的工艺。吴晓月忍不住伸手接过银镯,入手感觉有些沉,虽然是从枯瘦女人手上刚刚取下,但并不温热,相反的隐隐有一丝冰冷。
两个女孩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经常一起砍价的经历使得她俩已经达成了一种特有的默契,那种眼神便是准备发难了。
“姑娘,喜欢的话就买下吧。”枯瘦女人见状先开了口,就在接下来吴晓月等她开价的时候,枯瘦女人又说了一句话,一句令她有些费解但又欣喜的话:“首饰也讲缘,既然投缘,价钱你随意给吧。”
“我身上就带了一百元。”吴晓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地说道。
枯瘦女人淡淡地笑了笑:“姑娘,随意吧。”
将钱递给枯瘦女人,手攥银镯的吴晓月生怕平添出什么枝节来,拉上龚兰兰转身便走。就在她们离开小店的一瞬,耳边恍惚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嘶鸣声……
宿舍里,灯光下,吴晓月把玩着腕上的银镯,身旁的龚兰兰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这个镯子应该有点来历吧?”龚兰兰问道。
“当然啦。”吴晓月得意地抚摸了一下银镯,“虽然不是太懂,但是就手感和外观来看,这个银镯至少是清朝以前的东西了,上了年头的东西多少总是有点故事的。”
“不过……”龚兰兰凑近吴晓月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这些卖首饰的店里,很多古银首饰都是从坟墓里死人的身上拿来的~”
“嘁~”吴晓月不屑地望了龚兰兰一眼,“银这种金属在古代是驱鬼辟邪的,古墓里的银质首饰是古人用来安抚甚至镇压鬼魂的,这点常识你都不懂,还想来吓唬我啊?”
“嘻嘻……”龚兰兰突然间诡异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说道,“你还懂的挺多的嘛,但是你知不知道,如果银饰浸过血以后,非但不能驱鬼避邪,反而可以成为鬼魂的向标和食皿。”
“要死了你!”吴晓月白着一张脸斥责龚兰兰道,“大吉利是,大晚上的说什么怪话呢?!”说罢,随手在龚兰兰的头上轻拍了一下。
“哐当……”龚兰兰连人带椅摔到在地上。吴晓月一愣,连忙起身把她扶了起来:“你不会吧?轻轻拍你一下就摔成这样,还成天价说我像林妹妹呢。”
从地上被扶起的龚兰兰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吴晓月,又回头望了望地上翻倒的椅子,埋怨吴晓月道:“你见我睡着也不叫我一声,人家摔得好痛呢。”
“你……你说什么?”吴晓月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我说,你见我睡着也不叫我一声,害我摔得好痛。”龚兰兰赌气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兰兰,别开这种玩笑~”吴晓月的声音已经近乎崩溃了,“大晚上的,别吓我~”
“我哪有开玩笑嘛。”龚兰兰一脸狐疑地看着吴晓月,“晓月你没事吧?怎么说话抖得这么厉害,脸色也不好,不舒服嘛?”
吴晓月战战兢兢地把刚才的一幕向龚兰兰描述了一遍,这回连龚兰兰也开始战慄了起来。
“我就觉得有古怪嘛。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一百元连只普通的银镯都买不到,何况是古银饰物啊。”在牙齿的和声下,龚兰兰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
吴晓月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疯狂地将手腕上的银镯褪了下来,推开窗户,狠命地将银镯掷向远处。望着窗外乌沉沉的天,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头发,吴晓月想用什么话来打破这个沉闷诡异的气氛,可当她抬头看向龚兰兰的时候,发现龚兰兰用一只手捂着嘴,而另一只手正颤抖地指着吴晓月的手腕,眼中一片恐惧和绝望。吴晓月机械地抬起手腕,恐惧地看着手上那只失而复返的银镯,张大了嘴巴,喉中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龚兰兰先开了口:“它会把我们怎么样?”
吴晓月惨然道:“它刚才说过这个银镯是它的向标和食皿。我想,它应该不仅仅只是想在我们这里做客那么简单吧。”
“你说得对。”龚兰兰低下头,以一种近乎人类之外的声音说道,“但也不全对,它想在我们身上觅食,还想在我们的身体里居住。”
“别……别吓我了,你怎么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吴晓月的声音也开始超越了人类的边界。
“嗯,我知道的,因为……”龚兰兰抬起头,僵直地扭动着脖子,脸上露出了欣喜灿烂的微笑,“我现在正在我的新居里享用我的食物。”
………………
周一,一辆殓车驶入校园,停在了女生宿舍楼下。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子下车走入宿舍楼,十分钟后他们扛着一个黑色的殓尸袋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一群女生搀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龚兰兰跟了出来。
“我系学生吴晓月同学,于上周日凌晨一点,因心力衰竭在宿舍中不幸去世。兹定于下周六中午十二时,在本市松鹤殡仪馆二号厅举行追悼仪式,望本班同学准时参加。”
不久,龚兰兰便辍学离校了。
后来,有人在临近城市的商业街上见到过龚兰兰。
她开了一家少数民族风格的首饰店,据说店铺的招牌是用一种曲线文字铭刻的,黑色木板红色文字。
她一直是一身旧得褪色的少数民族服饰,在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古银镯……